众人哗然,虞清嘉用白蓉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手,说:“老君去世前便穿着这身衣服,六娘当天赶过去给老君擦身时,正好看到地上有水痕。六娘觉得蹊跷,便让丫鬟将老君临终前的衣服收起来,打算等事情了结后烧给老君。没想到,竟然在这种地方上用到了。”
虞文竣大受震撼,原先虞清嘉险些中毒就够让他生气的了,现在他竟然意外得知,虞老君的死可能不是意外。虞文竣脸色阴沉,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虞文竣让人把衣服捞起来,说:“即刻去查,老君去世那天,都有谁去过老君的屋子。”
虞清嘉听到这里,眼中划过冷清的光。一人做事一人当,虞清雅自求多福罢。
虞清雅听说自己埋在厨房的一个钉子被关起来了,她吓了一跳,赶紧跑过来看。虞清雅赶来时,正好遇到虞清嘉出门。
两人擦肩而过,虞清嘉眼睛都没分给她一眼。虞清雅心里突然重重跳了一下,她从前得宠,无论在哪里丫鬟都不敢得罪她。虞清雅以为这回也是如此,可是她尝试了很久,只模模糊糊问出个大概。
然而只是大概影子,就已经足够让虞清雅慌神了。
虞清雅匆匆挑了个没人的地方,拼命呼叫系统:“系统,他们好像发现药的问题了,听说还要查那一天谁去过老君的屋子。系统,这该怎么办?”
相比之下,系统还算沉着。系统自信道:“不会的,系统商店提供的药无色无味,这个时代不会有人检测的出来的。”
虞清雅却觉得不对劲,虞文竣要查当天去过虞老君屋里的人,这样一来迟早会查到虞清雅身上。虞清雅问心有愧,若是真的到这一步,那她就完了。
虞清雅急的站都站不稳:“你此话当真?”
“当真。”系统说,“阿尔法毒药远超现在的毒素提取水平,这个时代根本无人匹敌。”
虞清雅心里多少安心了些,可是她才刚刚松了口气,忽然脑子里划过什么,她整个心脏顿时紧缩:“可是,我根本没有给虞清嘉下毒,他们是从何处得知茶水有问题的?”
虞清雅答应了系统“毒杀主角”的计划,可是虞清雅毕竟长了脑子,她也知道如果短时间内连续两个人以同样的死状莫名疾逝,那无论她做的多天衣无缝,都难免引起怀疑。所以这次,虞清雅根本没有动手。
虞清雅后背突然生出浓重的寒意,她没有动手,那虞清嘉所谓的毒茶,所谓无色无味的剧毒,都是从何而来?
近郊庭院里,虞清嘉回到家,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立刻去后面寻找慕容檐。
“狐狸精,我回来了。”
虞清嘉一边说着一边推开门,然而这次,她话音落了许久,都没有人用那种冷淡的,微微含着笑意的嗓音回答她。
虞清嘉心里倏得咯噔一声。
“狐狸精?”
第112章 许约
“公子,赵军在边关大肆散布谣言,说耿老将军被皇帝迫害,现在已经悄悄死在狱中。边关本就多是耿家亲信,听到这些传言后军心大乱,赵军趁着人心涣散,在中秋夜带五万人马偷袭潼关,现洛阳告急。”
“公子。”一个蓄着长须、文质彬彬的人接过话,他身穿青布长袍,宽袍大袖,身体清瘦有余,看着却并不健朗。他掩唇咳了两声,说道:“赵军五万人马来势汹汹,中秋那天潼关城郡守忙着大摆宴席,庆贺节日,疏忽了城中防守,再加上先前赵军派了大量细作混入城中,大肆宣传耿老将军已经死在狱中,不日尹轶琨就要来边关清算曾经反对他的人。军民人心惶惶,赵军趁机偷袭,潼关不出两日就被攻破。潼关一旦城破,西都洛阳危矣。此地易守难攻,而赵军所需粮草援兵可以从长安源源不断运到边境,待赵军在洛阳一带站稳跟脚,前有河汉天险,背后靠着赵地国境,赵军再无后顾之忧,一旦长安、洛阳形成掎角之势,邺都之困近在眼前。”
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何军师所言有理。此次洛阳告急固然是北齐之危,但同样是我们的机会。现在边关风声鹤唳,众说纷纭,谁都不知道耿老将军到底有没有遭毒手,偏偏又逢外敌攻城,若是我们在这个时候稳定住边关局势,之后抛出公子身份,恐怕立刻就能吸引一大帮随众。常山王倒行逆施,荒淫无度,早已惹得民怨沸天,公子是时候替天行道,为太子殿下和东宫正名了。”
慕容檐银冠束发,一身黑衣,端坐在纹理深致内敛的檀木凭案之后。他的银冠上刻着细长的魑龙纹,一枚银簪穿过暗扣,将长发紧紧扣住。没有了头发遮挡,慕容檐的眉目一览无余,美的锋利又英气。众谋臣群情激动,大谈特谈,而慕容檐却始终平静冷淡,他修长的手指搭在桌案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何广说完之后,看到慕容檐没有应话,低声提醒道:“公子?”
慕容檐漆黑的眼神投过来,冷淡地朝他们瞥了一眼:“我知道。”
他比何广等人更了解宫廷内幕,也更了解慕容氏的宿敌,北赵贺兰氏。潼关距离洛阳不过百里,历来是齐赵边境必争之地。如果几日内不能将潼关控制住,北齐的大片腹地平原都将坦露在赵军马蹄下,再无阻拦。
他当然也知道,他和北齐的利益一致又不完全一致,这种时候北齐国危,却恰恰是他的大好时机。只有灾难发生之后才能显示出救世主的必要,他现在这个时候应该召集人手,备粮筹军,密切关注着边境和朝廷的动静。一旦时机有利,就立刻揭竿而起,抢夺底盘的同时,也抢夺军队和民间的声望。
然而这一切都建立在同一个基础上,那就是离开虞家,回到军中。
慕容檐从几年前就渴望着这一天的来临,他渴望战争和鲜血,渴望用自己真正的名字,打响最后一战。慕容檐并不惧怕死亡,可是,虞清嘉还没回来。
她回虞家为虞老君守头七,晚上来回赶路不方便,这几日便暂时住在虞家。慕容檐有许多许多事情不放心,比如虞清嘉回来了见不到他会不会乱想,她会不会遇到别的男子然后傻乎乎被骗走,她独自一人去面对系统会不会吃亏。慕容檐甚至担心,他前天私下给她的那包毒药,虞清嘉会不会忘了怎么用,或者会不会使用不当而伤害到自己。
其实有白蓉在,这些都不是问题。慕容檐早吩咐了白蓉,不要让虞清嘉自己动手碰到毒物,白蓉也不会犯下这等疏忽。然而知道是一回事,等离开这件事突然摆在面前时,慕容檐没法控制自己不去担心。
何广见慕容檐良久不应,他暗暗皱眉,肃容道:“公子,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公子卧薪尝胆三年,等的便是这一天。起兵时机稍纵即逝,公子切不可犹豫。”
其他人听到后也齐刷刷跪倒,深拜在地:“公子,您必须得走了,请三思。”
慕容檐的银冠在昏沉中几乎发出光来,发冠将视线拔高,让人更加注意他出众拔群的眉眼,矜贵漠然的气质。慕容檐眼睛一动不动,静默地看着跳跃的烛火。
他有些遗憾地想,虞清嘉答应给他的同心结,现在还没编完呢。
虞老君正式入土,虞清嘉也生了一场绵长的病。
她这一病就是一个月,时节已入深秋,昨夜降了霜,今日一起来,窗外的枯草都被霜打的青紫。白蓉把窗户支开一条缝,然后点了新的熏香,为屋里换新鲜空气。
白芷抱着熏了暖香的衣服,轻手轻脚走过来,看到白蓉后低声问:“娘子还在睡觉?”
“应该是。娘子昨夜喝了药就直接睡了,我半夜起来看的时候,娘子发了一身汗。发汗后身体就舒服了,娘子又好几夜没有睡好,今天应该能多睡一会。”
白芷和白蓉在木隔外低声交谈,虞清嘉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风的声音,渐渐失神。
那天在虞家,她的姜茶里有毒,之后又正好被野猫打翻,这世上自然没有这样一连串的巧合,虞清雅也不会蠢到七天之内连续下毒。她姜茶里的药,是自己放的。
那个端茶的丫鬟是虞清雅的眼线,本来就不坏好心,虞清嘉将计就计,趁着丫鬟不备自己在茶里混入药粉。野猫也是虞清嘉提前找来的,发现下毒后所有人都本能地防备凶手,同情受害者,很少有人想到,往水里下毒,还有谁比自己动手更方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