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雅抿了抿唇,突然下定决心,直起身将茶水往虞老君脸前送:“老君,您睡了半天已经口干舌燥了吧,不如先喝水再说。”
虞老君到底比虞清雅多活了许多年,见此马上察觉出端倪。她不可置信地低头扫了眼茶水,水中清澈见底,一点问题都看不出来。可是虞老君多年的生活经验告诉她,这水有毒。
虞老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她瞠目结舌:“四娘,我待你不薄,你竟然……”
虞清雅见事情暴露,那就更没什么可掩饰的了。她知道外面的丫鬟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回来,她若是被人撞见就麻烦了。虞清雅不想耽误时间,直起身往虞老君嘴里灌水,虞老君浑浊的眼睛瞪大,电光火石之间想明白许多事情:“是你!我去年一病不起,竟然是你给我下药?”
虞老君越想越觉得后背发麻,大夏天脊背嗖嗖冒寒气:“怪不得,我之前身体一直健朗,可是自从你来服侍我吃药后,身体就越来越差。什么自学医术,什么温柔孝顺,原来都是你蓄意害人!怪不得我每次生病,只有你能治好,怪不得我总会莫名心慌,看到你才能好一点,原来……”
虞老君出奇愤怒,她用尽全身力气打翻虞清雅手里的茶盏,奋力朝外喊:“来人啊,有人鸩杀长辈!”
虞清雅一时不查,手里的茶盏竟然真的被虞老君打翻。她有些慌了,她害怕虞老君的声音真的将人引过来,到时候虞老君不死,她就彻底完了。虞清雅心想反正事已至此,只要虞老君死了,即使暴露了系统的存在,死人也说不出去。虞清雅喊了一句系统,然后凭空从手中拿出一瓶药,强行给虞老君灌下去。
虞老君眼睁睁看着虞清雅隔空取物,然后自己突然不能动了。虞老君眼睛瞪的老大,脸上树皮一样的肌肉抽搐,嘴唇哆哆嗦嗦地吐出几个词:“你个妖孽,我早该烧死你……”
虞老君的话没有说完,即使她紧紧闭着嘴,也不能阻止药瓶里的液体沾染到她的嘴唇。高科技位面的药物何止见血封喉,只是刚刚沾染到虞老君的皮肤,虞老君就不能再动了,随后,中枢神经很快枯死凋亡。
虞清雅死死地按着虞老君,最开始是两只手,最后全身都开始颤动。系统在脑中冷静地提醒她:“宿主,她已经死了。你再掐下去脖颈会出现淤血,到时候就没法伪装成自然死亡了。”
虞清雅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般,两只手倏地松开,避之不及地往后退了两步。虞老君衰老的身体颓然倒回床榻,脖子以一个绝对不正常的弧度后仰。
虞清雅看着自己的手,嘴里不住喃喃:“我做了什么……我为什么要杀了自己的曾祖母,我要怎么办……”
“宿主,冷静。”没有生命机制的电子音在虞清雅的脑子里,以一种冷静到残酷的声音说,“你现在要做的是把虞老君放回原位,伪装成没有人来过的样子,然后趁人没回来赶紧离开。这样等丫鬟回来,她们看到虞老君绝气,只会以为是虞老君老弱,自然死亡。”
“真的不会被人发现是我吗?”
“不会的。”系统的声音不紧不慢,不知道是劝慰还是诱导,“我给你的药已经超出这个位面的科技,法医,也就你们这个时代的仵作,不会发现虞老君是中毒而亡。虞老君死了,你就能以给长辈守孝的名义,名正言顺地推掉赐婚。”
虞清嘉和虞文竣对坐,虞清嘉手腕稳稳地悬在砂壶上方,在气泡上添了第一道水。
虞文竣看着眼前深秀内敛、风华初绽的女儿,内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虞清嘉的动作不慌不忙,她给沸茶点水后,扶袖将茶具放下,对着虞文竣轻轻一笑:“阿父,你今日特意唤女儿过来,不知有什么事?”
虞文竣正了神色,问道:“景桓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
从地动回来后,慕容檐、虞清嘉、虞文竣都对那天的事情闭口不提,然而三人心中都知道,窗户纸已经彻底捅开了。
隔着氤氲的水汽,虞清嘉的神色看不清晰。过了一会,她轻缓地笑了,眼睛中的光似有所指,几乎让虞文竣下意识地错开:“父亲,你确定他叫景桓?”
第106章 死因
虞文竣顿了顿,态度明显郑重起来:“嘉嘉,你为什么这么问?”
“显而易见。”虞清嘉说,“父亲在广陵时突然离家许久,回来时就带了他,你当时说你出去访友,在朋友家里遇到了景桓,感其身世故而领了回来。可是他并不是女子,你回家后却从始至终都坚持这一套说辞,可见,阿父一开始就明白一切。甚至阿父独自出门数日,也是专程为了他吧。”
虞文竣不言语,虞清嘉看到他的表现,心里对自己的猜测越发肯定。她继续说:“他既然不是女子,那所谓的朋友相赠是假的,家道中落、颠沛流离的身世自然也都是假的,景桓亦不过是个化名。阿父,自光熹元年四月你外出归来后,他已经与我们同住一年半有余。一年半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对于我来说,他是母亲走后我最深刻的记忆。你们最开始的时候信不过我,不肯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那现在已经一年了,你们还是不信我吗?”
虞文竣罕见地沉默,他脸色严肃,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虞文竣还是摇头,道:“嘉嘉,为父并不是信不过你,只是此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很难讲述清楚,不告诉你才是为你好。”
虞清嘉叹了口气,果然,父亲还是不肯说。虞清嘉提问之前就对这个结果隐有预感,现在听到一点都不意外,可是她不由生出些好奇,狐狸精说他是边关戍疆将领的独子,因为叔父迫害故而远走他乡,这些事情虽然复杂,可是似乎,也不至于让虞文竣讳莫如深,一点点口风都不肯漏吧?
虞清嘉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狐狸精,该不会,又在骗她吧?他父母被叔父所害这些身世都是他自己亲口所说,虞文竣并不知道虞清嘉早就听过这件事,虞清嘉也正是因此才故意激虞文竣的话,想从虞文竣这里旁敲侧击,看看慕容檐到底是不是真的。然而她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虞文竣几经挣扎,还是矢口不提。叔父陷害兄长,霸占家产,最后还迫害侄子,这种事情虽然是别人的家丑,不太好由外人评说,但是也不至于让虞文竣忌惮成这个模样,一点点都不肯提吧?
虞清嘉脸色古怪,虞文竣看到后,嘴唇动了动,谨慎地问:“嘉嘉,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虞清嘉也慎重起来,小心地回复虞文竣的试探:“也没有多久,回到祖宅后,慢慢就知道了。”
虞清嘉时间点说的很模糊,看样子也并不知道慕容檐并非普通人,虞文竣听到这里心情微妙,不知该松口气少主没有暴露身份,还是该气愤一直保护的少主竟然勾跑了自己的女儿。
虞文竣感叹了一会,突然肃了肃脸色,对虞清嘉说:“嘉嘉,我知道少年慕艾,你以前很少和同龄人接触,遇到一个各方面还行的少年人后,会萌生好感也在所难免。”
虞清嘉眼睛水润,认真地听着。虞文竣说完“各方面还行”之后,思维不由跳到慕容檐得天独厚的脑子,过耳不忘的音律天赋,十八般武器随便看一看就能学会的逆天天赋,最要命的是,他还长了那么一张无可挑剔的脸。虞文竣眉毛抽了抽,强行忍住,继续以“还行”的口吻教导女儿:“嘉嘉,你要知道,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女子更是如此。为父不希望你因为一时的好感冲昏头脑,而办下以后会后悔的事情来。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虞清嘉直起腰,眼睛水光潋滟,窗外沙沙的树影在她脸上投出模糊的光晕,“我明白父亲的意思,我也知道父亲在顾忌什么。我所做一切都是出于本心,并不是心血来潮。”
“可是,你过去十多年一直坚持,以后要嫁一个正直,友善,家境简单的人,为父不知道你到底知晓多少,可是你应该明白,若是嫁给他,未来余生,势必不可能过上你梦想中安静平和、小富即安的生活了。”
虞清嘉低头,长长的眼睫垂下,如鸦羽般遮住了眼中神色。她低声道:“我知道。可是只要想到是他,我就觉得一切都值得期待。我不喜欢勾心斗角,不想像阿娘一样一辈子左右周求。但若是有他陪着,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可忍受。”
相反,只要一想到慕容檐以后会娶妻生子,让另外一个女子顶替她的位置,像他们现在这样朝夕相处,虞清嘉才是真的完全无法接受。后半句话虞清嘉并没有说出口,然而虞文竣看着女儿的神情,心里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虞文竣顿生感慨,他年少时和俞氏也是如此,虽然步履维艰,但是一想到对方就充满无限的勇气。没想到等他老了,却成了当年最讨厌的家长。他现在这样,和当初的虞老君有何异?
虞文竣自嘲地笑笑,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虞清嘉从小懂事,从不会任性要求一些让父母为难的事,更不会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中,可是那天地动天摇,两边的碎石簌簌往下落,虞清嘉却能想都不想,转身就往回跑。而公子是多么薄凉的人虞文竣更是体验至深,虞文竣自问自己爱女心切,绝不是贪生怕死之徒,然而地动发生的时候,他竟然还没有慕容檐到达得快。这份用心虞文竣自愧不如,就是放在当年,以他对俞氏的心,恐怕也不能做到慕容檐这样。
自古伴君如伴虎,最难消受帝王恩,慕容一族俱都偏执冷血,对自己认定的东西不折不挠,便是两败俱伤也一定要拿到。虞文竣深深叹了口气,他也没想到公子对嘉嘉能做到这个地步,他也不知道被慕容氏放在心尖上算不算好事,可是儿女由父母带到这个世界上,却并不属于父母。既然公子认定,嘉嘉也愿意,那就由着他们去吧。
虞清嘉隐约察觉到虞文竣态度变化,她动了动眉,又惊又喜,正要旁敲侧击一二,忽然听到屋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虞清嘉只好停下,将自己的话咽了回去。
一个小厮急匆匆地跑进来,胡乱行礼:“郎主,小姐。”
虞文竣刚解决了这几天一直压在心头的大事,浑身上下顿时一轻。他眉梢刚刚舒展了些许,看到小厮急忙火燎的,很是看不过:“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般毛躁?”
小厮顾不得讲究礼节,跪在地上说道:“郎主,大事不好了!”
“何事?”
“老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