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嘉掀开帷幔,从琴台后面走出来。听到女郎的声音,她十分惊讶地瞪大眼:“这话好生奇怪,不然我该在哪里?”
这几位女客面面相觑,虽然张大嘴却说不出话来,神态非常可笑。周溯之追过来,听到这话怪异地瞥了这几人一眼:“方才六娘一直在这里弹琴,她听说很多人好奇长鸿曲,还亲自弹了一遍。你们刚刚回来,怎么就说这种话?”
虞清嘉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子,对着这几个女子缓缓绽开笑意:“不敢当溯之的赞,我学艺浅薄,是大家太抬举我了。几位娘子方才看到我惊讶的很,莫非,你们觉得我应该在其他地方?”
虞清嘉脸色笑意不变,眼神透出些似有似无的凉意:“你们以为,我应该在哪儿?”
几个女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虞清嘉好脾气地笑着,说:“你们尽管说就是了,我又不会生气。我其实也很好奇,你们方才误会了什么,不然看到我为什么会这样惊讶?”
虞清嘉一个一个看过去,被她看到的人无不低头,羞囧地说不出话来。虞清嘉微笑着,道:“说呀。我看你们刚进来时还兴致勃勃,怎么现在却不肯说了?当着大家的面,有什么话不能放开了说。”
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个女子总算意识到她们恐怕被人算计了,可恨虞清雅和妹妹内斗,竟然将她们牵扯进来,无形中就被人当了刀使。然而现在明白也太晚了,被虞清嘉当面质问,女子尴尬得满脸通红,还是不得不低头给虞清嘉赔小心:“六娘息怒,是我们想岔了。方才多有得罪,但我们也是被人欺骗了,你大人有大量,可别为此和我们有了嫌隙。”
“这话说的我听不懂,几位姐姐明理又热心,我怎么会和你们生嫌隙呢?”虞清嘉带着笑,慢慢说,“我听不懂姐姐在说什么。你方才说你们被人欺骗,这又是怎么回事?”
得,女子一听就知道,虞清嘉也不是个善茬,恐怕今日她们是别想置身事外了。虞清嘉先是给几人带了高帽,说她们明理又热心。既然明理,那就不该在什么都没看到的情况下相信谣言,而热心……免不得要伸张正义,出来说句公道话了。
几位女客被赶到了架子上,现在不得不出来表态。她们想到这里狠狠骂虞清雅,怪不得她今天又是大惊小怪又是邀请人去花园,原来目的在这里呢。自己想要算计盛名在外的堂妹,却拿她们当刀使,要不是在宴客厅迎面撞上虞清嘉,恐怕她们几个还蒙在鼓里呢。被虞清雅溜了一圈的女郎们愤怒又鄙夷,愤怒虞清雅暗怀鬼胎,竟然扯无关的人下水,而鄙夷……则是鄙夷虞清雅又毒又蠢。上一次在颍川王宴会上抢功失败,现在再一次下套,竟然还是输的一无所有。
女郎们都在心底不屑地嗤了一声,虞清雅这个蠢货,她的脑子都用来装水了吧。
事已至此,这几位女郎也顺坡下驴,把自己变成正义的一方。年纪最大的那个女子握住虞清嘉的手,心疼地说道:“你真是可怜,小小年纪没了母亲,多年被人排挤,日子好不容易好过一点了,竟然还要被人用这种污名诋毁。你放心,我这个人最是看不得这种事,只要我遇见,我总是会替你说公道话的。”
虞清嘉抿嘴一笑:“谢各位姐姐。”
虞文竣被人从宴客厅匆匆叫到后院,他本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结果去了虞老君屋子之后,就见虞清雅哭的像个泪人,李氏也默默垂泪,母女俩一唱一和地说着虞清嘉不守礼节,恐和颍川王有染。虞文竣听着额角突突直跳,等听到虞清雅添油加醋地述说虞清嘉如何勾引颍川王,仿佛她已经亲眼看到了一般,虞文竣再也不能忍,用力地一拂袖,桌几上的杯盏瓷器全部被扫到地上。
瓷器坠地发出巨大的破碎声,其中好几快瓷片砸在李氏脚下,李氏吓地直往后退。李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这样对待,又惊吓又不忿,她拿起帕子,苦着脸地拭泪:“大郎你这是什么意思?六娘她不守闺誉,在宴客的大日子做下这种事,你不责备她就罢了,竟然还和我们撒气?你即便偏心,也要有个偏心的度吧。”
“偏心?”虞文竣气极,他狠狠一拍桌子,用手指着李氏大骂,“你个毒妇!你口口声声仁义礼信女经女戒,结果就是这样诋辱我女儿的清誉?”
李氏被“我女儿”这三个字刺痛,虞清雅仿佛也被重重扇了个巴掌。虞清雅气的不轻,不顾地上的碎瓷片,立刻跪下对虞老君哭:“老君,您看看父亲!他偏心六妹,只觉得六妹是他的女儿。我竟然这样不受待见,那我还活在这个世上做什么?我不如死了算了,省得给父亲和六妹添堵,阻碍他们父女享受天伦之乐。”
虞老君气得脸色发青,连连怕打手边的扶木:“孽障,孽障!你当着我的面就敢如此,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祖母吗?四娘做错了什么,要听你这种折辱的话?”
“她做错了什么?”虞文竣气得冷笑,他冷冰冰地看着自怜自哀仿佛全世界都对不起她的李氏,跪在地上理直气壮的虞清雅,以及年老威高唯我独尊的虞老君,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切都是笑话。他活了大半辈子,一心为家为国,可是,这就是他的血亲家人?
虞文竣心灰意冷地闭了闭眼,说:“嘉嘉根本没有在客房,她一直在宴客厅,不久之前她才刚刚弹了一遍长鸿曲,我在前厅听的分明。不光是我,前后两个厅堂所有客人都可以作证。你们竟然污蔑她……还在我这个父亲面前抹黑她的清誉,你们才是真正其心当诛!”
第69章 使坏
李氏听到虞清嘉不在花园,非常吃惊地喊了一句:“怎么可能?”
李氏说完之后立刻感觉到不对,见众人都朝她看来,李氏赶紧说:“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六娘没事当然是最好的。可是,大郎真的没有看错吗?雅儿明明说……”
虞清雅听到虞文竣说虞清嘉在宴客厅的时候就皱起眉头,她已经施加了妲己魅惑术,虞清嘉千真万确会待在花园,怎么可能会跑到宴客厅,并且当众弹琴呢?还是说,颍川王那边的药并没有起效?
但是虞清雅想到自己在廊庑上听到的暧昧动静,很确信那就是从颍川王客房里传出来的。虞清雅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那个环节出了问题?
虞清雅想不通,她将信将疑地问:“父亲当真看到她了吗?毕竟弹琴可以让别的什么人代替,或许这只是她的障眼法。”
虞文竣听着冷笑连连:“满口胡言,我亲耳听到的琴音,莫非我还能认错吗?”
虞清雅脑中灵光一闪,感觉自己抓到了破绽:“父亲说亲耳听到,也就是说,并没有看到她?”虞清雅仿佛豁然开朗,这就对了,她就知道系统光环不会出问题,恐怕今日弹琴的并不是虞清嘉,而是虞清嘉身边的丫鬟发现不对,故而用弹琴掩饰。虞清雅想通了关节,语气重新变得从容笃定:“父亲,六妹弹琴时是不是还挂着帷幔?”
虞文竣皱眉,看到虞文竣的表现,虞清雅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她心中暗喜,连忙对老君说:“老君,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件事恐怕得您亲自出面才能了结。毕竟此事涉及到我们虞家的名声,一定要查清楚了才好。”
虞文竣听到后深感冒犯,他看着虞清雅,然后慢慢转向虞老君:“老君,我和四娘的话,你信谁的?”
虞老君拧着眉,沉默片刻,最后说:“你们两人各执一词,都把我吵糊涂了。事情究竟如何,我去看一眼就知。”
虞老君说得好听,可是她这样做,明显就是不相信虞清嘉,或者说已经预判了虞清嘉不守闺誉。虞文竣听到后冷笑,他看向李氏,冷冷问:“你也是这么想的?”
李氏低着头,她当然希望虞清嘉恬不知耻做下丑事,这样她就可以用此事来证明俞氏不如自己。虞文竣方才说虞清嘉一直在宴客厅的时候,李氏无疑非常失望,可是后面虞清雅的话让她生出一丝期待,或许,虞文竣只是在替虞清嘉掩饰。李氏唯唯诺诺地看了虞老君一眼,低头说:“妾身听老君的。”
“好好好。”虞文竣看着眼前这几个人,连说了三个“好”字。他站起身,手指一个个指过这几个人:“你们一个是整日女德不离口的伯母,一个是满口都是为嘉嘉好的堂姐,你们就这样想她?我都将证据放在你们面前,你们还是不肯信,还是觉得我在偏袒她。那好,你们现在随我来,亲自去前厅看上一眼。我看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给周夫人请安。”
周夫人正和人说话,突然听到清甜动人的问好声,她讶然回头,等看到身后的人,她越发意外。周夫人迟疑问道:“你们这是……”
周溯之指着虞清嘉给周夫人介绍:“母亲,这便是六娘虞清嘉。我之前和你提过的,她弹琴极好。”
周夫人知道自己的女儿,周家以琴谱闻名,周溯之更是从小苦练琴艺,素来高傲,谁都看不上。能得周溯之一声称赞,这可太难了。
周夫人再看虞清嘉时目光就不一样了,周夫人旁边的那位袁夫人听到虞清嘉的名字,眉毛动了动。
虞家六娘?方才在虞老君那里,说的不正是她们家的六姑娘吗?袁夫人刚才去找虞老君说话,后来被迫在老君那里看了会儿热闹,便又出来了。她前脚回到宴客厅,才和周夫人寒暄了两句,后脚虞清嘉就过来请安了。
所以袁夫人听到虞清嘉的名字才会有这么大反应,本来如今怪诞放纵大行其道,皇族更是随心所欲,纵欲时根本不避着旁人。但是在袁夫人这些贵夫人看来,颍川王如何她们管不到,可是身为女子,未婚时就和郡王乱搞,那就是这个女子太不自爱了。
袁夫人刚从虞老君那里回来,并不知道方才弹琴的事。虞清嘉察觉到袁夫人投向她时怪异的目光,她也不生气,而是温温软软地笑着,说:“我在青州时就听闻了周夫人和袁夫人的大名,只可惜一直找不到机会拜访,今日可算得偿所愿。小女见过两位夫人。”
虞清嘉这番话恭维得不动声色,此时无论男女,人人以名声为荣,虞清嘉在青州都听到了两位夫人的名声,可见两人美名传播之广。这种暗着的恭维远比直接夸赞更有效,周夫人立刻笑了,伸手拦住她道:“我也许多年没有见过你了,一眨眼的功夫,你都长这么大了。我记得当年你的母亲俞氏就是个妙人,听闻俞氏去世的消息时我还痛惜许久,恐怕天底下再难有她那样的玲珑人了。没想到今日见了你,才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竟比俞氏还要出彩。”
虞清嘉冷不防从旁人口中听到了俞氏的消息,一时心中也伤怀不已。周溯之看气氛低落,连忙说:“母亲,大喜的日子,你提人家的伤心事做什么?六娘极其擅长弹琴,她方才弹长鸿曲,你们听到了吗?”
袁夫人刚刚回来,当然是没有听到。她闻言眉梢动了动,问:“方才虞家六娘在弹琴?”
“对啊,好多人好奇长鸿曲,她推辞不过,就又当众演奏了一遍。”周溯之说。
虞清嘉笑着接话:“是众人给我面子,我琴技不过是普普通通罢了,哪里当得上溯之的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