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在水中美妙得宛如天籁,像是空灵的歌声又像是一种远方传来的亲切呼唤。
如果她不是恰好精通催眠和操控精神的咒术师,这时候可能已经睡过去,或者做出什么更加令人尴尬的举动。
“法耶斯岛的魔法壁障就在前面,”林西依然是那副平平静静的表情,尽管那些张裂的鳃口显得有些狰狞,“您等一下。”
塔文帝国所有的岛屿设置有魔法壁障,强度足以抵御教廷舰队的冲击,通常来说是在水里,倘若在贝利亚,也就是他们的首都,以及一些重要的城市,这种壁障在陆地上还会设立一层。
如果不想被壁障隔绝在外,就要走正规的入境路线接受检查。
——或者你是个特别出色的水系魔法师兼准神海妖。
话音未落,一片密密麻麻的黑影从深海中涌动而来,躁动的鱼群仿佛失去了理智,挟裹着龙卷风般暴|乱的水流,以一种有死无生的气势疯狂地撞击着无形的壁障。
很快,昏暗的海水中浮现出一道模糊的白色屏障,像是圣骑士身上的护盾,但是厚度却堪比一堵薄墙。
作为魔法屏障来说,这已经相当恐怖了。
苏玟:“……”
她领悟了对方的意思,在海妖的注视下,无语地伸出手,指尖触及的壁障上光芒大盛,卷动的魔法乱流撕咬着她的手指,这种力量足以一瞬间搅碎普通人的手臂——
她若无其事地将手穿过屏障,猛地一用力,如同撕纸般撕裂出一道缺口,说话的时候还吐了一大堆泡泡,声音也有些失真,“请吧。”
——或者你只是个有恶魔体质的半神。
两人穿过魔法壁障之后,那个豁口悄无声息地合拢,只留下一道丑陋的裂纹,只是发疯的鱼群依然在坚持不懈地攻击着魔法屏障。
壁障被撞击的时候,法耶斯岛上负责监测海域的魔法师会感知到异常,他们很快会查看情况,然后就能发现不过是暴走的鱼群。
法耶斯岛位于塔文诸岛的南部,这里所在的海域几乎与南海接壤,是塔文帝国最靠近南海战区的岛屿,面积适中,气候湿润多雨,有着繁荣的贸易港口,来自西大陆的船只多有停泊,贸易商船和渔船来来往往,不断有人在卸货,码头上极为喧闹。
法耶斯岛上的城市规模不小,大理石砖墙上缠绕着碧绿的常春藤,街道上商铺云集,看上去繁华又热闹。
“阁下,”苏玟轻声询问,“朵拉阁下遇难前去过什么地方?或者她经常去什么地方?”
两人站在街上,她打开了精神力场,让人们无法察觉自己和林西的存在,毕竟,即使他们去掉身上迥异于人类的部分,也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林西示意她跟上来,转身向街角挂着木牌的酒馆走去,途中他们还路过一条通往妓院的小巷,巷口的墙上倚着几个浓妆的少女,正攥着扇子百无聊赖地打量来往的人。
这里是上下城区的交界地带,周围什么人都有,只是大家看上去都有些行色匆匆,脸上没多少笑容。
卡森家族一夜间惨遭灭门,这件事发生得悄无声息,一群在人们心目中强大无比的高阶魔法师,死前甚至没有闹出什么动静,他们没人来得及放出任何一个惊天动地的魔法,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在非战争期间,岛上的居民忽然就失去了领主,然而大多数人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只有一些流言悄然传开,整座岛屿无形中笼罩在某种阴影之下。
苏玟坐在酒馆的窗边,大厅里的人正在高谈阔论,忽然间,一个渔夫好像喝多了,他猛地一推身边的同伴,“公爵阁下,我知道公爵阁下是怎么回事!东大陆的恶魔杀了他!那天夜里——”
“造物主啊,”同伴想要捂住他的嘴,却被一把挣开,“别说了!你这个蠢货!他喝多了!”
酒馆安静了一瞬,许多人都看了过来,有人的酒杯掉到了桌上,有人呛了一口,在柜台后面数钱的老板都傻了。
“你看到了什么?”一个少年好奇地问:“你看到了恶魔?还是南海的怪物们?”
苏玟瞥了一眼桌子对面的海妖,林西正歪着头听他们说话,他显然知道后面那句是指自己的种族,却没有任何情绪变化。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她出现在海面上,那时电闪雷鸣,我看到了她的脸——她真漂亮,就像是一个女王,”渔夫攥着脏乎乎的酒杯喃喃自语着,他努力想说出更多的赞美之词,但是一时语言贫瘠,“她回答了我,她说她是为复仇而来,卡森家族杀死了她重要的人。”
“胡扯!”有人大声嚷嚷起来,“诸位卡森大人们从来不做这种事!这是诽谤!”
“你这么说只是因为你的妹妹是公爵少爷的情妇!你这个马屁精——”
“但是最近上岸的海妖少了许多!”另一个人不满地晃着酒杯,“我倒是还想多看看那些漂亮的姑娘们,哪怕那些人都是——嗝,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怪物,但是她们的声音真他妈的好听,如果我能娶到一个——”
“那么你就要住到海底下了,”他的朋友翻了个白眼,一脸不屑地说,“你的婚礼和葬礼会在同一天。”
“这倒是真的。”
“最近很少看到黑暗种族了,南海战区戒严了吗?”
旁边有一群年轻人小声讨论着,他们都穿着制式的法袍,桌上还放着几本关于咒语的书籍,他们胸前有魔法公会认证的徽记,看上去都是初阶魔法师,应该是法耶斯魔法学院的学生。
一个女孩眼神恍惚了一下,不太确定地开口,“有传闻说他们死了一位龙骑士团的副指挥官,而且是死在法耶斯。”
几个魔法师纷纷倒吸一口冷气,他们当然知道龙骑士团的指挥官意味着什么,哪怕不是最高指挥,也一定是半神。
“那个渔夫说的人难道是……”
“卡森家族真的能杀死一个半神吗?我觉得这件事不太对劲。”
酒馆的老板经过他们身边时,不着痕迹地停顿了一下,接着从后门出去了。
他离开了院子,拐进一条幽深的小巷,还警觉地回头看了看,四周寂静无人,前方巷子的阴影里倒是不乏正在拥抱的男男女女,他加快了脚步继续向前。
妓院的大厅里弥漫着浓郁的熏香气息,衣衫半裸的美少年向沙发上的客人嘴对嘴喂了一颗葡萄,那人的腿上还有一个披着纱衣的女孩正在撒娇,地上铺着白色的羊绒毯子,有个女人歪在靠枕上弹七弦琴,唱着歌词相当不堪的曲子,在她身后不远处,有两个人直接在地上翻滚起来,周围一片混乱淫靡。
酒馆老板似乎已经见惯了这场景,他急匆匆地走过楼梯,仿佛没看见窗帘后纠缠的人影,他在曲折的楼道里七拐八拐,找到了最深处的一个房间——
走廊里还能隐隐回荡着乐声和呻|吟,刺鼻的熏香气息四处弥漫,这个房间里却很安静,陈设也相当简单,甚至连一张床都没有,桃花木的书桌前站着一男一女,两人都衣衫整齐,雪白的外套镶着金边,领口和衣袖上刺绣着神语的咒文,在昏暗的空间里偶尔流淌着微光。
酒馆老板将自己刚才的见闻说了出来,那个男人大惊失色,“他们是故意在散布这种言论,那些人里必然有东大陆的间谍,是谁把有指挥官在这里被刺杀的消息说出去的!”
“学院里有一些肮脏的混血,所以他们早晚会知道的,”女人的脸色也很糟糕,“不过,渔夫说的是‘她’?”
“你没见过林西,他本来就是一副不男不女的样子,”男人冷哼了一声,脸上虽然有些忌惮,但还是挤出一抹讽刺的笑意,“一个无知的醉鬼会将他当成女人很正常,倘若那个渔夫没有这么说,一口咬定对方是男人,我还会觉得他恐怕是被控制了,你并不知道马修手下那些妖术师的本事……”
“可是,林西那样的准神……怎么可能搭理一个渔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