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做——顾云筝细想了想,不觉无情,反倒觉得是他的一份宽仁。如今生在帝王家的儿女,不论真假,都是生来就蒙受着波折、灾难。已能预料到的烦扰,避免才是最佳。
她能理解他,却不知他知不知道。
再没了在西域的好光景,再没了日日耳鬓厮磨的甜美光景。
不是怪他,她只是开始觉得,要完成一个心愿,要付出的代价太大、太大。要一直隐忍,一直等待,才能等到她家族深仇得报,才能等到他宏图霸业到手。
何时,才能有属于她与他的圆满。
会有那一日么?她与他瓜田李下。
怕是不会了。
照这样走下去,他的生涯只有繁忙,她的日子……
唯有守候、等待。
他不会再有时间陪她了。
也不是不能打发时间,陪陪熠航,做做绣活,下厨学习新菜色,可这些不是她想要的也不是她想象过的时日。
她在前世的确也没设想过出嫁之后的时日,最起码,不该是这么单调这么无趣。最起码,他不该是成年累月的忙碌;最起码,他不会决定何事也不知晓她一声。
他到如今似已认定,她会明白他任何决定。可是明白与知道是两回事,她也会时不时陷入揣测与不确定,看到结果之后才释然。
不是毫无怨言。
偶尔真的有怨念。
可他连知晓的时间都没有。
也明白,你、先前那样霸道决绝残酷的男子,对她已算是仁至义尽,给予了太多的包容忍让。到如今,他或是无暇再给予这些,或是认为这些已经可以转化为相互理解了。
好吧。
她理解。
她由着他忙,由着他决断任何事。
她不带任何行礼,只身住到了西城别院。
反正熠航有三夫人和先生照管着,反正他也不需要询问她任何事,她就不如将这段空闲的时间利用起来,看看祁连城训练暗卫的手段,听听学子对如今政局的心声。
要在一个月之后,郁江南班师回朝抵达半路时,霍天北才意识到,已有很久没见过顾云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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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筝在别院的日子很是惬意。闲来将早开早长的野花野草植回别院一方空地,成片成片的养起来,等待她们在春日渐浓时形成一道别样的风景。
白日里大多数时间,都消磨在了锦溪书院。
祁连城不论是给自己培养手下,还是给宫廷培养暗卫,手段都是别具一格。他常常会临时调遣一两百学子去往京城中心破获案件或是缉拿凶犯,既能帮助官府又能锻炼学子。
他是没有中规中矩给人授课的时候的,即便是在授课时间,也总是给学子布置下常人不可能承受的任务,在这期间观察每个人的反应,看看哪些有耐力,那些是适合战场而不适合内卫职务的。
顾云筝很是同情被祁连城打发去军中的人,“这些人到了军中,遇到国公爷不予理会还好,遇到他亲自派出将领练兵的话,他们还是没有出路。”
祁连城却是静静回道:“要他们赌的就是这一次运气如何。运气差的话,只能怪他们自己。运气好的话,来日成了名,还是会到国公爷面前走动,届时依然少不得被摔打一番。”
“哦?”顾云筝讶然挑眉。
“你以为你的夫君能容忍急躁的人么?以往在西域的任何一名军兵,都是隐忍、坚毅的性情。”
顾云筝又是讶然,“是么?”
祁连城微笑,“当然是。说到用兵之策,恐怕没人比得过如今的定国公、往昔的定远侯。因为西域地形复杂,在那里打过的任何一场仗,都要比如今在平原的任何一场仗更难。是因此,我才安于现状,甘愿留在朝堂;是因此,我才不会意外,此次的全盘大捷。每一场仗,比之以往在西域的战事,都属寻常。国公爷需要权衡的,只有军兵的资质。”
顾云筝沉思许久,欣然一笑,又问:“如今安于现状,日后呢?”
“我从来没有过往,没有以后,只有当下。当下想怎么做,想为谁怎么做,就做了,日后也不会去想对或错。”
顾云筝为之动容。她隐约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是更愿意将这一番话放在他对于生平大事小事的态度上。是这样一个洒脱、率性至极的男子,不论何时何事,认定了就不言悔。
便是在这时候,贺冲缓步趋近,之后行礼道:“禀夫人,侯爷命属下请您回府。”
祁连城一笑,“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顾云筝礼貌地点头笑了笑,目送他走远之后才对贺冲道:“国公爷有何吩咐?”
“无事。”贺冲语声不似平日里的公事公办,打破刻板,语声温和地道,“战事已尽,国公爷不会再如以往那般繁忙了。今日回正房不见夫人,便命属下来请。”
很客气的言辞,委婉道出了霍天北以往的苦衷,只是……今日回正房不见她,才命人来请她回去……多久不见了?十几天,还是二十几天,或者更久?顾云筝抚了抚鬓角被风凌乱的发丝,竟算不出了。
是不是每一个位极人臣的人的发妻,过的都是这种日子。她还好一些,总有事情可以消磨光阴,别的女子呢?
贺冲见她失神,出声委婉提醒:“夫人,马车已备好。”
顾云筝回过神来,却是问道:“国公爷不忙了?”
“是。”
“可我有事要忙,回不去。”
“……”贺冲犹豫片刻,“是。属下即刻回去通禀。”
顾云筝很是客气,“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