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正屋是霍天北平日处理公事、见幕僚议事的地方,徐默送顾云筝走后门到了正屋厅堂,隔着竹帘观望。
巡抚范启此刻正在院中来回踱步。是五旬左右的人,身着大红官衣,面带焦虑、怒意,见到霍天北,开门见山道:“我是西域三省巡抚,理当督促你行径,遇到不合情理之事,也当严加制止。你在府中私设刑堂,我已上奏朝廷……”
霍天北对身侧护卫一伸手,护卫将一封奏折呈上。他将奏折丢向范启,“是这封奏折么?”
范启接住那封奏折,打开看过,怒道:“霍天北,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拦截奏折!”
“我也是好心,省得你日后多一条污蔑朝廷重臣的罪行。”霍天北慢条斯理地道,“我处理家事、整顿门风干你何事?”
“可你将我女儿女婿外孙关押了起来!”范启声色俱厉,“你这两日做的荒唐事,皆因你房里那顾氏女。你能拦截我一封奏折,却不能次次都能如愿,不想被皇上严惩的话,尽快将府中众人交出来由我发落。”说着话阴寒一笑,“那顾氏女来路不明,我若说她是西夏人的孽种或是佞臣余孽,谁又能证明不是?你自作孽也就罢了,不要连累了姻亲才是。”
“霍天赐已经写下休书,休了范氏。”一名护卫抖手将休书丢到了范启脚下,“你范家与霍家已无瓜葛!”
范启脸色微变,哽了哽才又道:“那就更应该将人交还给我!”
“过些日子再说,她要将一些事交待清楚才能离开。”霍天北悠然道,“先别说这些事,还是说说眼下,率兵围困霍府,你意欲何为?”
范启沉吟片刻,索性将话挑明:“意欲何为?这就要看你了。别说你专横跋扈天理难容,便是你有理可辨,今日也要按我心思行事。纵使你能征善战威名远扬,又如何能只身力敌五千精兵?我若是你,便束手就擒,以求来日我给你条活路。”
霍天北微微一笑,“所以,不论怎样,你今日都要置我于死地。”
“不敢。”范启亦是报以一笑,“你若身死,西域众将岂不是要将我府邸踏平?我至多将你扣押起来,将来你是死是活,自有朝廷按罪论处。”
霍天北叹息一声:“你又何苦出此下策。”
“我也是形势所迫。”范启眼中尽是痛恨,“你设局让我与秦阁老找到的所谓稀世珍宝,竟是来自西夏宫廷!在事发之前,我自然要找个替罪羊,将你擒拿后,再上奏折据实禀明皇上,洗清罪责。我倒要看看,皇上是愿意相信我与敌国勾结,还是愿意相信你才是通敌叛国的乱臣贼子!”
霍天北命人搬了把椅子,落座后笑道:“这倒不失为围困霍府的绝佳理由,到时候你尽可以说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算你聪明。”
“可你就不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范启自信满满地笑了,“你有无军令传出,我都会及时得知,这两日你只忙着整顿家宅,不曾传令将士。再者说,离你府邸最近的军营,在数百里之外,他们如何能及时赶来解救你?”
“也不怕我死之前先将你女儿杀掉?”
范启不能无视这威胁,凝神思索片刻后喟然长叹,“你若真是那般没有人性,我也真没法子。不能将她救出的话,也只能舍掉她保家族无虞。”语声一顿,又是好心规劝,“你又何苦呢?眼下束手就擒才是上策。”
霍天北无所谓地笑了笑,看向范启带来的精兵,“这些人看着都眼熟得很,似乎都曾随我征战沙场。”
范启满带同情地笑了笑,“这些人你只是眼熟,那名将领你却是再熟悉不过。”
“谁?”
“指挥使燕袭。”
霍天北眉梢轻扬,“燕袭不是我着重栽培之人么?”
“可你似乎忘了,四年前,是我向你举荐的他。”范启语带轻蔑,“你一介武夫,又终究年轻气盛,只知杀伐果决,哪里懂得与人为善,聪明一点的武将都是与你面和心不合。燕袭不笨,一直不忘我当初向你举荐他的恩情,也从未忘记你几次三番为一点小事就严惩他的旧怨。”
霍天北微一颔首,意态愈发悠闲,“原来如此。闲话少说,你下令就是。”
饶是顾云筝再冷静,听到这一番对话,心也不由悬了起来。
“来人!”范启大手一挥,高声道,“将这乱臣给我拿下!”
语声落地,院中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无人上前。
范启暗骂这群人没出息,纵然霍天北是头猛虎,此刻也已困在牢笼之中,有何可惧?他冷眼看向院中军兵,“聋了不成?!”
便有人高声回道:“无指挥使命令,不敢贸然行事!”
范启恨得牙根直痒痒,又高声唤道:“燕袭何在?!”
一阵马蹄声响起,由远及近。枣红色骏马上,端坐一名男子。
男子二十三四岁的年纪,身着一袭月白云纹锦袍,一双天生含笑的眼睛。他就是指挥使燕袭。
燕袭跳下马,先行礼见过霍天北与范启,随即问道:“唤下官何事?”
范启命令道:“将这乱臣给我拿下!”
燕袭又转向霍天北,笑问:“总督是何意?要束手就擒么?”
霍天北修长手指点向范启,轻描淡写地道:“将这混账东西给我拿下。”
燕袭站在两人中间,很是为难的样子,“二位大人有何分歧,不妨静下心来商谈,何苦闹到这等地步?”
范启被气得不轻,“我让你将这乱臣拿下!”
燕袭却道:“下官不敢以下犯上。擒拿总督,可是杀头的大罪。”
范启预感不妙,狐疑地看向燕袭。
燕袭走到范启近前,面容含笑,低语几句。
范启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燕袭后退两步,抬手指着范启,沉声下令:“将这混账拿下!”
“是!”数名精兵齐声称是,上前将范启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