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苏裴愈深,自我厌恶也愈深。
苏裴察觉到了贺一鸣的沉默,他笑着问“怎么了?又想起什么事了?”
贺一鸣看向他,他们四目相对。
正在这寂静的一秒钟,门外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下一秒门就被撞开。一群年轻男女闯了进来。
“看看!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
苏裴和贺一鸣一下子被惊醒,他们做贼心虚般从小舞台上跳下来。贺一鸣抓起风衣转过身去拍了拍。
进来的领头男人看到他们,自我介绍说“我是xx届的周泽,以前我们戏剧社在这里活动。”
苏裴微笑着说“我比你大几届,也是戏剧社的。”
周泽看着苏裴,突然说“你是……苏老师?是不是?”
周泽说自己现在做导演,知道苏裴是戏剧社的学长,也知道苏裴在做编剧。两个人都是同校戏剧社的,现在还算同行,当然都说以后有机会要合作。
戏剧社的后辈都纷纷说,原来这就是苏裴学长,今天总算认识了。
苏裴毕业之后好几年,戏剧社还在演他写的剧本。
他们当然也认出来了贺一鸣,大家一番寒暄,苏裴和贺一鸣才从这群热闹的学弟学妹中间脱身。
他们在学校里慢慢散步。
苏裴看出来,贺一鸣有些不高兴。
也许是因为刚刚的安静被一群聒噪的人打断了。
苏裴说“说来奇怪,我以为很多事情都忘记了,但是一回来,重新走在学校里面,当时的感觉居然变得那么清晰……要是小曲奇以后也能来这里上学,我会很高兴。”
贺一鸣说“别想那么远的事情,也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苏裴笑着说“现在想想真是不可思议。我上学的时候,常常觉得父母太辛苦了,一直供我读名校。我那时候只想有足够的钱,过轻松的生活,不会为了孩子拼死拼活的。但是有了小曲奇之后,我才发现我和我父母当年是一样的心情,不可能不为孩子拼。”
他说“遗传的力量太强大了……”
贺一鸣说“是的。遗传的力量太强了。”
苏裴知道贺一鸣也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问“你母亲最近好吗?”
贺一鸣点点头“挺好的。她现在已经完全走出来了。没有我爸,她过得安逸多了。”
他的父亲是个性格严肃又容易暴躁的人。他从小就被“管教”,越是叛逆,越是被“管教”。所谓的“管教”其实就是殴打。
他高考的时候其实没想到自己会考入名校。因为平时成绩一般,高三那年到最后才静心复习了几个月,上考场一点不激动。
等到考完了出分数,他才知道这叫所谓的“超常发挥”。
他给贺家光耀门楣了,他的父亲觉得脸上十分有光。从那之后,对他的态度大转变,再也没有打骂,甚至变成了一种笨拙的慈爱。
但是贺一鸣却觉得空虚。原来只要成绩够好,父亲的爱这么容易得到。
进了名校,他依然觉得格格不入。他不是那种从小就为名校奋斗的人,他是偶然闯入这个世界的。他看不惯书呆子和势利眼,这些未来的精英阶层。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苏裴。苏裴把他拉进了戏剧社,在这里他平静了许多。终于开始认识了一个又一个朋友——苏裴把朋友吸引到身边,他再用锐利的目光一一筛选。
父亲自杀后,也是苏裴陪着他,度过了那一段充满自我怀疑的时间。
现在他偶尔还是会问自己,他是不是和他的父亲一样固执?他是不是遗传了他父亲的愤世嫉俗?哪怕他已经是一个标准的成功人士了,他的那种自我厌恶是否刻在了基因里?
幸好现在苏裴仍然在。
暮色渐渐降临,他们准备离开校园,去晚上戏剧社成员聚会的地方。
走过操场时候,有一群学生经过他们,他们打扮得非常夸张,是90年代初的sy,不知道是去舞会还是去表演。女生都梳着夸张的大刘海,穿着大垫肩的衣服,男生穿着喇叭裤,还带着大收音机。一群年轻人嘻嘻哈哈。
苏裴看到了有两个男生手牵着手,姿态亲昵,他立刻想,是了,现在的学生真勇敢。
还有两个女生也是搂着彼此。
贺一鸣也看出了这是个什么社团。他抿紧了嘴唇。
有个娇小可爱的女生在后面,提着一袋子物料。她顺手给苏裴发了一枝玫瑰和一个小彩虹贴纸。苏裴微笑着说“谢谢。”
女孩得意地给苏裴看自己的衣服,说“师兄,你看我们这个90年代s是不是很怀念!”
等这群人走过去了,苏裴笑着问贺一鸣“我看上去有那么老吗?我的青春期也是在21世纪了好吗!这些小孩太不懂事了。”
贺一鸣拿过他手中的彩虹贴纸扔进路边垃圾箱“别让人误会。”
苏裴看看垃圾箱,自言自语说“为什么只给我贴纸,不给你?是因为你一看就是直男,而我看起来像gay吗?”
贺一鸣面无表情“不是。是因为你长了一张好说话的脸。”
苏裴哈哈一笑。
春夜的晚风吹了起来,苏裴心情好像越来越轻松。年轻学生的笑声远去,如同往昔一千多个日夜,都是这般经过。朋友来来去去,不管他和贺一鸣经历了多少,此刻能一起体验,已经是恋恋风尘中的一丝安慰。
戏剧社的聚会定在了一家酒吧。他们把二楼包了下来。
苏裴和贺一鸣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到了。大家一看到苏裴,都立刻叫了起来“苏裴!总算来了!”
戏剧社的聚会比同班同学的气氛更热烈,因为大家是因为兴趣凑到一起的。除了苏裴,也有几个人也在从事影视行业相关。
贺一鸣则被大家打趣现在可以做金主爸爸了。大家坐下来先喝上一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