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将篇幅展开,当即便有几位大臣抑制不住激动之情,猛然起身前倾,想要看的更加清晰一些。
“好字!刚柔并济,清劲有骨,隐约可窥名家风范。”谁都未想到,朝中德高望重的太傅第一个出声赞叹。太傅为人清正,又是大楚有名的书法大家,写得一手好字,他都忍不住开口夸赞,可见安和县主书法一艺造诣匪浅。
“太傅说的很有道理,这字扑面而来的风骨非数十年的功底练不出来。想必安和县主自幼便苦练书法,如今也算是小成了。”一向严苛的翰林院院长捋了捋胡须,竟直接站起身来,对着那字细细打量,望向章洄的眼光满是慈和。
殿中的文臣们纷纷附和,你一口我一句简直把安和县主的字吹嘘到九重天上。就连承恩公都面带骄傲,与有荣焉,他挺直了脊背,笑道,“哪里哪里,谬赞谬赞。”
尚书史看了看周围,张开嘴又给闭上了,望太子殿下恕罪,他的话都被人说了。
章洄也没料到柳公权的字体对大楚的文臣吸引力如此之大,她脸上笑意盈盈,面带深意的看了快要气的吐血的程朝霞一眼,不与傻逼论长短,不与智障争对错。
沐浴在朝臣们欣赏的目光之下,她略带羞涩地朝太后和楚明帝福身,“不论长短,不争对错八字是臣女的处事格言,臣女特地写了这幅字献与太后,愿太后永远不为凡事所扰,美丽永驻。”
“这字写的不错,收起来。”太后神色淡淡,兴致不高,视线只轻扫了章洄一眼就迅速移开了。
楚明帝脸上带了一分惊讶,在他印象中,承恩公府的丫头才能不显,今日竟能写出这样一幅字来。
“洄丫头,你这寿礼甚好。”
“依臣妾看,安和县主不仅字写得好,今日的装扮也是艳惊四座。”出乎意料地,一向寡言少语如同隐形人一般的储秀宫贤嫔也开口夸赞。
“尤其县主这身雪缎裙,臣妾瞧着上面的暗绣技艺精美,仿佛是尚衣局的手艺呢。”储秀宫贤嫔身份低微,原是宫中尚衣局的一名宫女出身,最善刺绣。她眼神毒辣,只一眼就看出安和县主身上的衣服竟然绣着凤纹!而且这工艺看着也眼熟,定是尚衣局所制!
承恩公府再得宠也指挥不动尚衣局的人,除非……她不动声色地往太子殿下处看了一眼。她身份低微,二皇子没有继位的可能,不若与太子交好,太子今日明着让安和县主穿着这件衣服定是有他的用意。她心中有了盘算,打算卖太子一个人情。
楚明帝闻言,眼神深了几许,看向章洄的目光带着打量,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太子身上。太子自入朝以来就得到一批老臣的支持,十八岁那年因着平定叛乱在军中也颇具威信,势力之盛连他这个父皇都要避其锋芒。
若是再得一个有力的妻族,楚明帝眼神一厉,他虽因元敬皇后对太子怀有一份愧疚,但也不想看到自己被太子架空。两方对峙,朝堂方得平衡,想起昨日吴贵妃榻间的痴缠,太后底下的蠢蠢欲动,他的手指捏紧了龙椅的把头。
承恩公府的荣耀来自皇后和太子,承恩公也不过在国子监挂了一个闲职。太子既然对着承恩公府的丫头有着一份情谊,承恩公府的话,亲上加亲,也……是一个好选择。
章洄站在殿中,只觉得楚明帝的眼神要在她身上盯出个洞来,她半垂着头,做恭顺态。心中有些不安,这件衣服顶多华美了一些,又是太子表哥赏赐,为何皇上看着她这么长时间。
楚明帝的打量也落在大殿众人的眼中,他们虽在心中有疑惑,但想着圣上此举必有深意,都不吭声静待事态之后的发展。
“太子,你觉得洄丫头今日表现如何啊?”楚明帝视线终于从章洄身上移开,似笑非笑的看向了悠悠品茗的楚瑾。
殿中气氛顿时古怪起来,陛下询问太子安和县主的表现,难道……
“父皇,儿臣觉得今日表妹表现甚好,堪得头筹。”太子殿下沉静清淡的声音不大,却也让殿中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前面三位贵女虽说没有安和县主的一手字让人惊叹,但也差不离,连太子殿下的一个眼神都没得。而安和县主,殿下居然评了个‘甚好’二字!
不少人看向安和县主,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章洄察觉到了,只觉得他们莫名其妙,太子殿下是谁?是她的嫡亲表哥。换句话说,他们是自己人,太子表哥肯定向着她,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好,洄丫头,回座吧。”楚明帝脸上挂上了笑容,看得章洄心里毛骨悚然,只觉得好似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
“臣女领命。”章洄慢慢吞吞回了席位,就对上了承恩公夫人有些复杂的目光。???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太子表哥不就是夸了她一句……
寿宴上来了这么一出,太后也没了兴致,楚明帝体恤太后上了年纪,不宜过度劳累。宴会草草地便收场了,众人循着次序缓慢离场。
章洄本想和表妹陆清清交谈一会儿,却没想到承恩公夫人眉目极为迫切,匆匆地拉着她和承恩公出了宫门,上了马车。
等到上了马车,章洄才好奇地询问承恩公夫人,“娘,方才在宴会之上,洄儿有什么做的不妥吗?您为何一脸复杂。”
“洄儿,娘问你,你对此次太后寿宴有何看法?”承恩公夫人想了一会儿,口中才组织了措辞问她。
“这次太后寿宴醉翁之意不在酒,实则是为太子表哥选太子妃,哦,还有四皇子顺王的王妃。”章洄老老实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安如芳、柳丽兰、阮明雅三人展示才艺的意思今日宴会上的人都心知肚明。只除了程朝霞那个红眼病,一直看她不顺眼,拉她下了水。
“洄儿还看出,太后一派想要阮明雅做太子妃,至于安国公府和吏部尚书应该是想搭上太子表哥这艘大船,所以想要送女入东宫。”章洄说完俏皮地摆了摆手,“只可惜太子表哥一个都没看上,他们的打算都落空了。”
承恩公夫人瞧着她的神情,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没错,殿下并不想她们三人做太子妃。”她的脑海中回想起前几次殿下和洄儿的接触,再加上今日寿宴皇上和太子的反应,心中隐隐有了一丝念头。
只可惜,马车上的另外两人却一点都没想到一个可能,承恩公和章洄的脑回路那是一模一样,太子殿下是他的外甥,女儿今日又露了一手,他自然是要夸奖自己的表妹。
“洄儿,为父多日没有考你的功课,你也不曾偷懒。今日,我这心中老怀欣慰,回去府中,我就把书房那只狼毫送与你。”承恩公的笑容挡都挡不住,看着自己的娇娇女那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谢谢爹!”章洄毫不客气地一口应下,那只狼毫承恩公可是珍惜的不得了,价值千金呢。
承恩公夫人一旁冷眼看着他们父女二人其乐融融的画面,最后也没说出心中的想法。万一,太子真的是看在洄儿是他表妹的份上,并无立她为太子妃的意思呢?毕竟,洄儿的性子她很清楚,不适合母仪天下,太子为人聪慧,自是明白这点。
寿康宫
嘉玉长公主和阮明雅一左一右地扶着太后娘娘在榻上坐下,太后挥手屏退了左右,脸色黑下来。
“太子,竟然当众扫哀家的脸面,不把哀家放在眼里,着实狂妄!”她老迈的声音带着一股冷厉,回响在寿康宫中,阴森森的。
“母后息怒。”,“太后娘娘息怒。”嘉玉长公主和阮明雅两人连忙安抚气极的太后。
“母后,太子此人桀骜不驯,嘉玉早就料到他不会轻易接受明雅做太子妃。”长公主提起太子就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恨恨道。
长公主和太后原本打算,一开始散发舆论将阮明雅立于人前,再利用寿宴给太子施压,若是太子纳了阮明雅为妃,她们就能通过太子妃将东宫内务牢牢握在手中。若是太子不愿,她们也不只一个选择。
“哀家何尝不知,但是寿宴之上哀家主动向他示好,”太后脸上寒霜遍布,她看了一眼垂头不语的阮明雅,继续说下去,“明雅出身名门,德才兼备,秀外慧中,完全当得起太子妃之位。太子不愿意也就罢了,居然还口出恶言,实在是欺人太甚。”
嘉玉长公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冷笑道,“皇兄的儿子不只太子一个,未来的皇位落到谁身上还不一定呢。本宫冷眼瞧着,皇兄对着太子可也是怀着戒心。”
她轻瞥了一眼一言不发的阮明雅,又道,“更何况,后宫还有贵妃和淑妃,其中贵妃备受皇兄宠爱,四皇子也未必没有机会登上皇位。”
太后闻言,眼神幽深,开口说道,“你说的不错,太子妃做不了,一个亲王妃还是做得的。”
阮明雅身体一颤,抬起头来,对上太后冷硬的视线,她弯下腰恭敬道,“明雅谨遵太后娘娘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