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带治安还是挺好的,算是老城区,居住的人很多,大都是老当地人,这会儿还是有不少人在外头坐着纳凉,还有卖麻辣烫的,散步的,依旧热闹。
李如洗散着步又来到了郭珍嫒那边的小区,抬头看了看郭珍嫒亮了灯的窗户,有几分感慨。
青春正好,又过得艰难的郭珍嫒。
生活闲裕,纠结于母女关系的陈爱萍。
此时此刻,用着陈爱萍的身体和身份,如同流浪般独自在这里散步的自己……
还有沉疴缠身,不知生死何往的真正的自己。
这个世界,何其纷繁,又何其神秘……
李如洗正怔怔地站着,突然发现楼道灯亮了,有人走了下来,她直觉往旁边树丛后头一避。
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影走出了单元门,手里拎着垃圾袋,显然是下来倒垃圾的。
李如洗觉得这身影和郭珍嫒有几分切合,心里一跳。
等那年轻女子走到路灯下,路灯打到她脸上,果然是郭珍嫒!
郭珍嫒脸上毫无表情,是一种累到底之后的麻木。
但不知道李如洗是不是看错了,她觉得郭珍嫒眼中有深深的悲伤,甚至还有晶莹的东西滚滚欲下。
郭珍嫒走到垃圾桶旁边,把垃圾袋扔了进去,但她却没有立刻离开上楼,而是在昏黄的路灯下又怔怔地站了会儿,最后坐到了花坛边上,把头埋在了双膝上。
李如洗看着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极长极长,显得格外脆弱。
虽然郭珍嫒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但李如洗就是知道她在哭。
那路灯下长长的身影极其轻微地颤动着,宛如蝴蝶的触须,李如洗分辨不出是因为风,还是因为郭珍嫒的哭泣而颤抖。
她凝神看着埋首膝盖的女子,她的身体好像并没有抖,也许是颤抖太轻微了吧,从放大的影子才能看出来。
她很犹豫。
是上前安慰,还是继续躲着,只当不知?
这是个极困难的选择。
上前安慰,也许郭珍嫒会扑到母亲怀里,大哭一场,说出所有的痛苦和委屈,用母亲的爱温暖和安抚自己,母女俩的感情得到升华。
也许郭珍嫒震惊之余会恼羞成怒地翻脸,指责母亲为什么要跟踪自己,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真是难以抉择啊!
进这一步,可能事半功倍,也可能反目成仇,风险太大。
可不进这一步,又是看着最好的,走进郭珍嫒内心的机会眼睁睁地过去。
……
最终,还是李如洗的谨慎发挥了作用。
还是采取保守的态度吧。
她已经极大程度地拉近了陈爱萍和郭珍嫒的关系,长此以往,就如温水煮青蛙,总有煮熟的一天。
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万一郭珍嫒真的翻脸,自己又要费多少麻烦?
但她心里也知道,若是真正的陈爱萍在这里,根本不会考虑这些,凭着母亲的本能,早就冲过去了。
而她,却悄悄地藏在这树影之后,做了最谨慎的选择,静静等着郭珍嫒起身,重新回去了单元门里,这才无声无息地离开。
第二天早上,李如洗再次看到郭珍嫒一脸疲惫地站在公交车站时,给她打了个电话。
郭珍嫒有些诧异地接了电话,声音里带着故意振作起来的轻快和实际的沉重疲累:“妈?怎么这个时间打电话?你刚起床吗?有什么事吗?”
李如洗则用充满笑意和生机的声音说:“嫒嫒,猜猜我在哪?”
“在哪?”郭珍嫒有点摸不着头脑。
“往前看,抬头……”李如洗笑着说。
郭珍嫒依言抬起了头。
李如洗打开窗户,手里挥着一条红色的真丝丝巾,是陈爱萍夏天用来防晒的。
郭珍嫒看到了她。
“天哪!”她捂住了嘴,声音里带了真正的惊,些微的喜和一点笑意,“妈,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是下个月要去工作了吗?咱们娘俩离得那么远,再见面要过年了,我就想趁着有时间来看看你!”李如洗含笑说。
她让自己的声音里带着欢快,对于郭珍嫒这样疲惫和哀伤的人来说,听到这样欢快的声音才能让她释然和放松一些,不用去想妈妈是不是又生气了,有没有哪里不满意。
“什么时候来的,妈,你怎么不事先跟我说一声啊!也不让我去接你!”郭珍嫒骇笑。
“昨天夜里,”李如洗轻快地说,“我买的是特价的机票,到的时间很晚,我想着你都累了一天了,就不用跑那么一趟了,影响你休息……”
这时候,公交车到了,郭珍嫒一边朝妈妈挥手,一边跳上了公交车,手里的手机倒是可以继续聊天:“哎,妈你真是的,打车去也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