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桶里的垃圾是满的。
床头灯是个古早的塑料兔子造型,带着九十年代的粗糙,兔子掉了一只耳朵和半边脑袋,露出了里面的灯泡。
一个半旧掉皮的男式人造革的包放在床脚。
衣柜是最劣质的贴皮木渣板,刷了那种说不出什么黄的黄漆,当年大概曾经很光亮过,现在掉漆掉得坑坑洼洼,还有很多污迹和划痕。
更丑陋不堪的是背朝她的那个衣柜,衣柜背板通常不会用什么好材料,这个老式衣柜用的是八九十年代那种三夹板。
真是难以忍受……
李如洗眼光扫过一圈,就有了好几十个改造计划。
陈琢理曾经好几次戏称她是“被法律工作耽误了的室内设计师”。
然并卵,她现在手头没钱,什么也做不了。
这个男人的处境……
略一回顾他目前的情况,李如洗就再度皱起了眉头。
在李如洗看来,中国,说是一个日益阶级固化的社会,但其实九零以前八五以后出生的她们这一代人,还谈不上太多真正的阶级。
父辈们一代虽然有发迹的,但还没有形成明显隔离于其他阶层的阶级。
除了个别家庭,他们小时候都吃过劣质的零食,享受过审美奇葩的家居,大部分家庭在他们十岁以前都没车,只有摩托车,那时候一个大人一年的工资才够买台电脑……
除了高中就出国的同学们,上大学的时候大家住四人间八人间,大部分学校没有空调,夏天好似铁板烧,直到读研宿舍楼才有了空调。
那时候无论是高官贵胄家子弟还是普通工薪家孩子,上大学一个月一般家里就给一两千生活费,只够吃饭买书。
原生家庭的不同,走出校园,去留学、工作、买房时才体现出来。
她从来是觉得,在中国,大学生相互之间,不存在太大阶级差异。
但是李如洗还真没过过刘奇彬这样窘迫的生活。
以前只在新闻里看到过这些描述:蚁族、群租、月光、信用卡、小贷……
想不到身陷其中的人,是如此的绝望。
李如洗定定神,仔细梳理了一下刘奇彬的困境:
他要交半年房租,六千六百元,要尽量在今天交齐。
他的信用卡要还五千,暂时还可以拖一拖。
他的借呗还要还三千,这个也还可以拖一拖。
他马上十号要还花呗一千五百元,这个没几天了。
他的全部财产:银行卡上还有两千多元。
所以说,刘奇彬共负债一万六千一百元,去掉现有资产,是一万四千元债务。
要是换了李如洗自己,一万四千元不过是不到半月工资,虽然说她维持她的精致体面的生活也是需要精打细算的,但是一万多块钱债务,真的不过是节约一个月的事。
可刘奇彬工资才是她的十分之一,他举目无亲,求告无门,月月等米下锅。
真是一文钱难死英雄汉。
李如洗怔了会儿,她有点想不明白,刘奇彬一个堂堂正经全日制本科毕业的大学生,为什么会混成这样。
他和自己的区别在哪?
年龄?
他比她小五六岁,可能正在最困窘的年龄吧?
可她五六年前也没活成这样……虽然刚毕业做律助的半年是赚得很少,工作很累,但还是有奔头的。
也许是时代机遇问题?
那她们公司新进的小姑娘们也没这样啊,工资也不是这么低……
学校?
没上985可能是个问题,但是也有很多非985211毕业生工作不错的。
个人能力?
这个刘奇彬语言表达能力在她看来不够强,但人不笨,英语和电脑都不错,上学时功课也不算差的。
缺乏好的职业规划?
目的不够明确?
为人处世的态度问题?
生活习惯问题?
缺乏原生家庭的支持,反而被其拖累?
每一项看上去都不是最致命的,但是加在一起,天时地利人和,就变成了致命,将他逼到如此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