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衡之飞快地收起了脸上的温和,冷冰冰地睨了她一眼,“没有。”
人死了就是死了,死的透透的,一句话都没留下。至于他们之间,也根本不可能心平气和地说起旁的。
季初叹了一口气,脸上难掩失望的神色,上辈子没活几年死了,这辈子兴许能活的长久一点可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你的伤,好了吗?上次见到你,你行动有些不便,应该也是受了伤吧。”施岐的信中有含糊说过定北侯前阵子重伤,季初无话可说就想到了关心一句。
“嗯,好了。”聂衡之硬邦邦地回答,在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又加了一句,“反正死不了。”
反正你又不在乎,反正也没人在乎,他眼中显出两分苍凉。
马车停在恪王府的门口,仿佛空气也停滞了,季初下意识看过去,正与他四目相对,恍惚了一下,伸出手,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一只手覆过去,遮在了他的眼前。
聂衡之眼前一黑,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有些惊怒还有些讽刺,“恪王妃,你在做什么?”
季初有些讪讪地啊了一声,不知该如何解释。莫青青和卫长意的儿子出生一个多月的时间,起了一个安安的乳名,白嫩嫩又软绵绵的。
季初喜欢他,他也乖巧地很给面子,抱着他的时候眼睛乌溜溜地第一次睁开,竟然也是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干净又清澈,季初清楚地从他的眼中看见了一张悲凉的脸,一时惊惶心下一紧就捂住了他的眼睛。
方才四目相对,她从聂衡之的眼中也看到了悲凉的情绪,所以,所以就……想要捂住他的眼睛。
只是此时被喝了一下才发现,原来这悲凉不是她的。
第八十八章
聂衡之神情冷淡地下了马车, 季初有些尴尬地回了恪王府,没有解释自己为何要捂住他的眼睛,也忘了要询问他在宫中的时候为何突然转变态度。
她的手腕有些疼, 掀开袖子一看上面印上了红红的指印, 因为肌肤白皙红色就格外的显眼。
季初腹诽那人脾气恶劣力气也总学不会收敛,被双青看见默默地拿了一瓶药膏给她。
季初涂了些药膏在手腕,冰冰凉凉的触感一下子就让她想起了聂衡之手掌的温度, 也是泛着凉意, 她微微蹙眉, 烦恼又涌了上来。
今日短短的几句交锋, 季初已经察觉到了笼罩在平京城上方的乌云,定北侯握有重兵对杨太后新皇态度并没有臣子的恭敬,杨太后等人的态度讨好中带着藏不了的忌惮, 两方势必会有一个了断。
现在, 恐怕不止是一个池家,她和沈听松留给她的那些人迟早也会牵扯到争端之中。
那她, 要如何做呢?
聂衡之让她装病躲过太后他们的召见, 又想说明什么?
***
聂衡之步履有些不稳地回了自己的府邸,还是从前的定国公府,现在只不过改了匾额成了定北侯府,他没有住在正院, 还是住在以前的东院。
跨过一道门, 看到熟悉的摆设,和几年前没有一丝一毫变化的地方, 他扯了扯嘴角, 回想在马车上短暂的接触, 冷哼了一声。
是施岐自作主张将人弄到了平京城, 和他没有关系。既然到了平京城,日后有了牵扯,也不是他要开始的。
聂衡之心安理得地吩咐人将一盆梅花搬过来,丝毫不管自己光明正大从恪王妃的马车上下来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消息传到宫中,杨太后有些轻蔑地冲着自己的皇儿笑了一下,“母后早早就和你说过,只要是人,身上肯定会有软肋,你看,我们的试探已经起了作用。接下来,只要将局设好了,不愁……不上钩。”
新皇闻言,长长松了一口气,“母后此言有理,只有铲除了这等心腹大患,你我在宫中才能安眠啊。”
深宫妇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拿捏住一个人四两拨千斤是一个上好的计策啊。
***
季初回到平京城的第二日,从前跟随沈听松的那些官吏听到消息,纷纷上门拜访,可季初以为夫君守孝的名义一个都没有见。
从陆行的口中得知,这些人生活的还算滋润,季初就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再见他们了。
沈听松除了戴绍,立功回归皇室,老皇帝魏安帝也已经死了,这些人顺理成章地留在了新朝,得见了天光没有丢命,有些才干超脱的甚至被定北侯授予了一官半职,只有诸如沈家那等野心勃勃的在动乱中丢失了性命,季初也琢磨出了几分意思。
怕是沈听松在和聂衡之结盟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好了,什么人该杀什么人该留下,他为所有人铺好了路,顺手还弄死了几个身怀异心的节度使,恐怕就是打着功成身退之后隐姓埋名的主意。
就和前世一样,他们会像寻常百姓一样地活着。
可是天不遂人愿,季初怅然地笑了一下,没想到他没有安排好自己的命,死在了战场上,一箭穿心,和自己上辈子死的一模一样。
过了一会儿,施岐来见她,季初才收起了心中的怅然。
“娘子,我很快就能为父母家人报仇了!”施岐见到她,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季初有些惊讶。
他显而易见的态度十分激动,双目微微发赤,这和他以往沉默寡言的模样大相径庭。
季初想了想道,“这和池家的事情有关吗?”池家大公子他们现在还被关在牢里面,施岐的仇人就是当今陛下的外家,杨氏。
施岐郑重地点头,而后欲言又止,一脸有话要说但是又在关键时候绷紧了嘴巴的模样。
季初下意识觉得他要说的话和自己有关,杏眼黑白分明,无声地点点头。
见此,施岐的心中一暖,背负了全族的仇恨,他必须要做一个了断。他低声开口,语气严肃,“娘子,我这些时日打听到了关于杨家的一件事。”
“杨家私下派人秘密地寻找一件东西,就是因为这件东西,宫中的那两人杀光了先皇所有的子嗣。”
“先皇身边有一个伺候的小太监在宫变的时候逃出了生天,他听到病榻前当今陛下连同太后追问象征着帝位传承的玉玺。玉玺并没有被找到,杨家奉命一直在追寻玉玺的下落。”
“也就是说当今的皇位得来的依旧名不正言不顺。”
施岐的语气很轻,听在季初耳中却如同一道惊雷。
季初的父亲是礼部尚书,耳濡目染她也通晓了许多关于皇室的传承礼节……玉玺不只是一块玉石雕刻的印章,它从诞生之初就是帝王的象征,一代又一代不论朝代姓氏地传了下来,只有持有玉玺的人才是名正言顺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