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冷漠的一句话冻的聂衡之牙齿咯吱直响,所有欢腾炽热的血液冰在了脉管中,他的身体甚至在发抖。
一双凤眸怒瞪发红,死死地注视着面上带着怨恨的女子。
多么悲哀的事实,季初恨他,恨到想要他立即去死的地步。
这一瞬间,聂世子仿佛回到了幼年那个无意中听到李氏诅咒他死盼着聂锦之承爵的冬日,又仿佛回到了上辈子他猪狗不如地苟活被一仆妇辱骂去死的那天。
可李氏和仆妇不爱他,季初她爱他啊,聂衡之想他会永远记住这句话,记住女子这个怨恨至极的表情。
“父亲对你说了什么?”身体僵直,牙齿咬地咯咯响,聂衡之却面无表情无比冷静地问出这句话。
季初是见了定国公之后才对他如此,明明临走之前她还关心他额头上的伤疤,语气温柔地为他念佛经。
一定是他的父亲定国公从中作梗!季初这个蠢笨的女子一定是被蒙蔽了!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可能!只能如此也只是如此。
季初愤恨地看着他不答,即便她仅有的理智告诉自己是当今陛下给了父亲错误的信号也是他赐死了父亲,可她还是忍不住将所有的仇所有的恨都放在聂衡之的头上。
毕竟那个时候她多么真心真意地待他,而他是她的夫君,却从头到尾地将她瞒在鼓里,甚至早有了休弃她的心。定国公口中其他的话季初清醒过后或许有疑虑,但聂衡之舍弃她的意图季初一点都不怀疑。
因为,那日是她亲耳听到了聂世子在屋中调笑她这个所谓的世子夫人不过是个趁手的玩物,更大肆抱怨他是奉了李氏的命才不得不娶她,一个容貌平平不出众的女子,不想看第二眼。
彼时她正因为父母的病憔悴劳心,对聂衡之这个夫君的依赖很深。骤闻恶言冷语,伤心与惊惶交加,当夜就落了红,匆匆失去了腹中的孩子。
可父母重病在前,她强忍着隐下了此事没让任何人知晓。后来,她甚至强行开解自己,是因为李氏偏爱次子,聂衡之心下不满她是李氏挑选的儿媳。
可惜了,那是从前的季初。如今她只会想聂衡之同李氏之间的是非为何要波及到她的身上,她也是父母捧在手心长大的,更是聂家自己主动上门求娶的,凭什么作贱她凭什么将她当做玩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得用了就弃如敝履休弃。
这个时候的季初仿佛将积压了多年的愤恨都释放出来了,原本清澈的眸中毫不掩饰对聂家的恶心对聂衡之的怨憎,清瘦的身躯因为愤怒微微颤抖。
顶着女子厌恶的目光,聂衡之额头的青筋突突地跳动,他一双凤眸已经忍不住露出了暴戾的神色。
“李氏,不该是李氏。”他喃喃念道,突然抓着把手起身,拖着伤腿居高临下地逼近季初,“他说了你父亲的死因,是也不是?”
除了季初父亲的死因他想不到定国公还能有其他招数让季初性情大变。
“定国公言是世子深明大义上书请陛下赐死我父,当日也是聂世子你亲手带去了御赐的毒药。我也问世子一句,是也不是?”季初终于开了口,眉眼倔强,一字一句咬字清晰。
是也不是?是!
聂衡之赤红着眼呼吸急促,某种程度上定国公说的没错,季初父亲的死和他脱不了干系,他还动了私心用季初压着季父早早认罪赴死。因为季父不死事情不平息,季初很有可能也会被牵连,他们聂家也有可能被陛下猜忌。
那时他和季初成婚不过一年有余,真正亲密起来也只有数月,他原本也自以为一切是为了定国公府。可后来陛下依旧疑上了聂家,他扛着一年的压力从没想过休妻直到围场以命相搏……
“一朝天子一朝臣,岳父碰到了陛下的逆鳞本就活不了命。可比起给岳父扣上谋逆的罪名祸害到全族甚至……你的身上,静悄悄地病死是最好的结果。季初,你必须相信我。”聂衡之语气强装着镇定,可脸上慢慢染上了癫狂的意味。有强势的命令,还有隐隐的委屈。
他要女子的信任,从前他无论说些什么女子都会相信他。
见状,季初苍白的脸上怔忪呆愣,清亮的眼睛中浮起了一层白雾。她很想嗤笑很想大骂,但用了三年的时间揣摩聂衡之的表情,她知道男人这个时刻没有骗她。
他没有骗自己,父亲的死主因并不在他,他也没有做错。然而他没有资格委屈,因为季初借机发泄的不只是父亲的死一桩事情。
不过,他们已经和离了,那些被埋葬的记忆没有理由再提出来,无端地映着季初像个怨妇。
包括那个孩子那些伤人的话。
想明白这点,支撑她的那股怒火突然间就散了,一时间,季初心力俱疲。或许,从一开始她就该自不量力地拒绝定国公府的求亲,又或许她重生归来就该当机立断走的远远的,两不相干就该是她和聂衡之最好的结局。
季初一言不发,冷静下来垂眸向外走,父亲的死因已知晓,到此她该离开了。
然而她的反应在聂衡之的眼中却是另一番解释。
“你不信我。”聂衡之寒着脸眼神阴骘,迅速一动,大手紧紧扼住女子的肩拦住了她的去路。他身上仅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绸衣,露出些许精壮的胸膛,虽然有些消瘦,但逼上前来压迫感更重气势更盛。
他身形高大,离得太近,季初抬眸只能看到他微微敞开的领口以及形状分明的喉结。
“信你?”她脸尤白着,说出的话飘飘渺渺地像是风一吹就散开了,“聂世子,上辈子你信过季初吗?”
他若信过季初,不会从头到尾所有事瞒着她,对李氏的不满,她父母的死,和白氏的闹剧,一桩桩一件件,都没有告诉过季初。他只是冷眼旁观季初伤心,然后漫不经心再在她心上捅上一刀罢了。
“聂世子不仅从来没有信过季初,而且从来没有将她当作是相伴一生的妻子。从娶了她那日开始心下就嫌弃厌恶,不曾有过一丝尊重也不曾有过一分爱意。”失去了愤怒之后,季初的神色十分平静。
闻言,聂衡之抓着她肩的手愈加用力,他想说季初是在胡乱揣测,可巨大的恐慌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口。
因为一开始他的确是这么对待季初的。他生性高傲,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被按着头颅逼着娶了一个并不喜欢甚至瞧不上眼的女子,对聂世子而言是奇耻大辱。
有先入为主的恶感在,他对季初不假辞色冷漠无视,即便她小意温顺,也不过当她是有几分温暖,身子有几分可口的玩物。
直到了围场那日直面死亡,聂衡之恼怒地想着不能让季初这个笨女人落得孤苦无依的地步,硬撑着活下来,他才隐隐明白季初不只是一个玩物。
她是他的妻子,也是最爱他的人。
然而这话说出来,季初不会信他,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信任了。
“我说过我是为你好,也可以为了你报仇。”他干巴巴地转移话头,抓着季初不松开,他在害怕没有辖制的借口女子会决然离开。
“我也说过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了,不劳烦聂世子。”季初用着力气要从他手下脱身,说出的话带着疏离冷漠。
划清界限的语气让聂衡之心下一紧,直勾勾地盯着女子的脸,“可你也说过你会照料好本世子的伤势,出尔反尔有违季家的家风。”
他还伤着,聂衡之只能用这个理由强硬地留下她。
“脸上的伤痒痒的难受,腿上的伤口裂开了也很疼。季初,我疼,我疼的受不了。”他眸中含光,不管不顾地握着女子的肩往怀中压去。
即便伤着他的力气也是极大,季初根本就挣扎不开,她想要开口讽刺,脑袋被按着埋进他的怀中,嘴唇死死地压着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