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禩蹲下来,声音放的很温柔,说话也没有胤禛那般刻板,尽量用孩子听得懂的话,道:兰英,不要害怕,你告诉哥哥,闸夫到底有没有做坏事?
兰英低垂着眼睛,瞭着眼皮去看云禩,似乎做了重大的决定,咬了咬小嘴唇,这才道:哥哥,在这里是不能说闸夫坏话的!
她压低了声音,偷偷的道:闸夫是杨老爷家中的小舅子,是是我们这面儿的水霸,天皇老子都没有他大。
狗屁!老九胤禟正好发完了粮食,冷笑道:天皇老子?好大的威风啊!我倒是要见识见识这个狗屁的天皇老子!
兰英被老九的粗鲁吓到了,又缩回云禩身后,紧紧揪着他的衣袍不放手。
杨老爷应该说的便是河道总督了,如今的河道总督受到了家中荫庇,乃是清朝首任河道总体杨方兴的孙子。
嵇曾筠所说之事,字字属实,兰英这么小的年纪,应是不会骗人的,当地河台强制百姓捐款,闸夫河台共通一气,鱼肉浑河百姓,简直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四爷胤禛不怒反笑,冷冷的一笑,幽幽地道:好,好得很呐。
他说着,对身后的豹尾班侍卫道:你立刻返回,去请圣上。
是!侍卫动作麻利,翻身上马,马蹄飒沓,一路点着泥水飞快向回打马。
胤禛又道:咱们这就去会一会这个杨河台。
胤禛等人要去会见河道总督,自然要带上当地的难民与河台当面对峙才好,哪知道一听说要与杨老爷当面对峙,别管给多少银子,那些难民竟吓得连连后退,没有一个敢伸头的。
老九胤禟道:一两银子!一两!不买你们女儿,也不买你们儿子,只是去找河台对峙,说两句话儿,保你们无事!
难民们吓得还是后退,仿佛他们是瘟疫一般,全都窜远,远远儿的躲着,唯独个头小小的兰英,怀里紧紧抱着粮食,眼巴巴的看着云禩。
小兰英伸着脖子,艰涩的咽了一口口水,道:大哥哥,真的真的有一两银子嘛?那那我大娘和弟弟,岂不是有吃的了?以后都不用饿肚子啦!
她说着,眼睛里迸发出光芒的喜悦,那是活着的希望
云禩矮身和兰英平视,也不嫌弃,抬起手来揉了揉兰英的头发,将她凌乱的头发一点点整理好,别在耳后,温声道:自然,哥哥甚么时候骗过你?
我、我去!兰英鼓足勇气,挺起小腰板。
兰儿!大娘搂住兰英,一脸绝望的哭道:兰儿,咱别去,别去啊!大娘不饿的,别去!
大娘,兰英眨巴着大眼睛,用一副正色的口气道:大娘,我不想挨饿了,乡亲们也不想挨饿了,让我去罢。
兰英还那么小,她说出来的话,或许连自己也不懂,亦或许她隐隐约约懂得甚么。
云禩伸出手来,拉住兰英的小手,道:你放心,哥哥会保护好你,不让旁人将你欺负了去。
嗯嗯!兰英使劲点了点头,把自己的干粮交给大娘,握住云禩的手,郑重的道:哥哥,走罢!
众人很快继续上路,当地的人都认识杨河台的宅邸,兰英也识得,有她带路,就在不远的地方。
河台的宅邸硕大,拔然而立,只不过浑河遭灾,四周荒凉的紧,到处都是泥水,河道总督的宅邸便是再恢弘,也显得落魄而衰败。
老九胤禟上前叩门,大喊着:有人吗?有人没有?开门开门!
众人等着应门,胤禛垂目看了一眼,小女孩还拉着老八的手,一刻也不松开,好似十足信赖老八一般,分明他们才认识没多久。
胤禛低声道:八弟倒是能耐,为兄不知,你还有哄孩子的手段?
云禩挑了挑眉:一会子见到了河台,还要看四哥的能耐。
吱呀
正说话,河台宅邸的大门轰然打开,一个仆役打扮的男子前来应门,嘴里叨念着:敲甚么敲!敲得这么急,叫魂儿呢?
他说着,定眼一看,声音也拔高了:是你?!
那仆役瞪着云禩和胤禛身后的嵇曾筠,似是认识嵇曾筠,随即破口大骂:好你个奸商!
嵇曾筠的眼目还没恢复,他看不到,但是能听得到,仍然是一副文质彬彬,甚至迂腐的模样,道:小生清清白白做生意,怎么的便成了奸商?
那仆役指着嵇曾筠鼻子,点着名儿的骂他:你不是奸商?便是几天之前,我们家老爷想买药草,你卖多少?当归五两银子!
旁边的天文生齐苏勒吓了一跳,道:五两银子?一车么?
甚么一车?仆役愤愤不平的道:一钱!
一钱放在现代也就是几克,几克就要五两银子,这不是奸商是甚么?
嵇曾筠恍然大悟,道:是了,小生想起来了,确有此事,但这亦是没法子的事儿,谁叫浑河闹灾,平日里不怎么值钱的药材,也变成了金子呢?
仆役怒道:好你个奸商,你还敢狡辩?你卖我家老爷一钱五两,转头却便宜卖给那些贱民!你还敢来,就是讨打!
嵇曾筠后退两步,准确无误的退到了齐苏勒身后,齐苏勒身材虽高挑,却远远没有嵇曾筠高大,根本罩不住嵇曾筠,惊讶的道:你、你这是做甚么?
嵇曾筠平静的道:小生眼目不能视物,若是与人出手,唯恐吃了大亏。再者说了,官老爷保护平头百姓,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儿么?
仆役可不理会他们,立刻挥舞着拳头朝着嵇曾筠打过来,嵇曾筠又躲在齐苏勒身后,便是朝着齐苏勒的面门打来。
齐苏勒被嵇曾筠的歪理气得干瞪眼睛,但没有法子,当即一皱眉,袖袍发出哗啦!一声,竟一把纳住了仆役挥来的拳头。
没成想斯文俊气的天文生竟还会武艺,拧住那仆役的手臂,借力向后一推。
嘭!仆役狠狠摔在地上,他人高马大的,竟被一个文弱书生给打了,气的从地上爬起来,高声大喊:来人啊!护院呢!护院!
踏踏踏踏!脚步声围拢而来,仆役一招呼,许多彪形壮汉抄着家伙便跑了过来,将他们铁桶一般围起来。
是你们?!
云禩一看,冤家路窄,真是巧了,便是刚才去收义女的那几个壮汉仆役,看来的确是找对了地儿。
好家伙!壮汉手中抄着家伙,他们人多势众,又是自己的地头,胆子也跟着壮起来,指着云禩的鼻子破口大骂:原是你这个不知死了爹还是娘的晦气书生!
呵云禩听他这般辱骂自己,非但不生气,还悠闲的轻笑了一声,一个不小心,碰了一下身畔的四爷胤禛。
胤禛腰上的玉佩喀啦应声掉在地上。
云禩施施然弯腰将玉佩捡起来,甚么玉佩,那掉在地上的物件儿根本不是玉佩,而是一方青白玉鎏金令牌!
云禩手执令牌,轻柔而做作的掸了掸,修长的食指点了点令牌上阳刻的两方大字,笑着道:你可识字?
仆役们不知那是何物,顺着云禩手指的方向念出声来:圣旨?
圣旨?
圣、圣旨?
云禩手执令牌,分明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儿,气质却陡然不一样了,唇角斜斜的一挑,笑道:狗眼看人低的蠢才,你方才说甚么?不知是死了爹还是娘的晦气书生?你可知家父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