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她凑近看,方才还如死狗一般趴在地上的人突然一跃而起,朝着马车这边冲了过来。她心里一惊,瞬间松开了车帘,还未等叫车夫后退,一只沾满了血的手便抓住了车帘,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然而最后的稻草到底无法救命,此人还未登上马车,便被后方出现的刀抹了脖子,喷出的血足有三尺高,直接溅了一马车,连车帘都湿透了,部分血迹还从车帘下的缝隙溅进马车,鲜红,且透着热气。
“大小姐……”英儿抖得几乎要说不成话,却还是坚强地护在了简轻语身前。
简轻语定定看着抓紧车帘的手缓缓松开,在车帘上留下五道指印。
扑通。
重物落地的声音,到处都是人的大街寂静无声。
“啧,溅了老子一身血,又得洗衣服了。”
“你不过是一件衣裳,人家马车可全脏了……哦,宁昌侯家的啊,那就没事了。”
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二人玩笑似地闹趣起来。
“行了,事儿办成了就赶紧去复命吧,指挥使该等急了。”又一道颇为沉稳的声音响起。
简轻语原本只顾盯着指印看,并未在意外头的嬉笑声,但一听到最后一句,她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此人的声音……怎么这般像十一?简轻语咽了下口水,想要透过暗色的车帘看对方,然而车帘虽然轻透,但也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别的什么都看不到。
正当她心中疑惑越来越深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马车前,方才还吊儿郎当的二人立刻唤了声:“指挥使。”
接着便是一片漫长的沉默,即便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也能感受到对方带来的威压,简轻语甚至能猜到高头大马上的人如何审视地上的尸体。
冷漠、无谓、像在看一个被摔碎的破瓶子。
片刻后,马蹄踏步的声响打破了沉默,简轻语听着马蹄声从马车前绕到一侧,再缓步朝马车后踏去,便知晓这人要走了,于是紧绷的身子略微放松了些。
然而没有放松太久,一阵风突然吹过,将车帘吹开了一角,轻轻拂过简轻语的脖颈,再吹向马车外。
马蹄声猛地停了下来。
“指挥使?”有人不解地唤了他一声。
马蹄声再次响起,只是没有按照原本的轨迹离开,而是重新折回了马车前。
长街静谧,简轻语只觉心如擂鼓,耳边充斥着砰砰砰的跳动声。
车帘颤动一下,这次却不是因为风。
简轻语绞紧了手中的帕子,死死盯着挑起车帘的刀尖。她方才看见过,同样的刀挂在那几个锦衣卫身上。
轻透的车帘被刀尖从左往右缓慢且稳定地拨开,越来越多的风吹进马车,简轻语盯着映在车帘上的高大身影,却丝毫察觉不到凉意。
正当她的身子越来越紧绷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疾驰声:“指挥使!圣上请您进宫!”
刀尖突然停下,静了一瞬后便抽了出去,车帘重新将马车封存,马车里的简轻语也猛地放松下来,抬手擦了擦下颌上的汗。
第4章 (一百两的银票...)
听着马蹄声渐远,静止的长街开始流动,耳边再次响起热闹的嘈杂。简轻语轻呼一口气,将手中的帕子丢在了小桌上,正要叫车夫启程,突然注意到挡在她身前的英儿一动不动。
“英儿?”她试探地唤了一声。
只见前方的小姑娘轻颤一瞬,接着欲哭无泪道:“……大小姐,奴婢好像动不了了。”
简轻语:“……”
英儿吓得浑身僵硬,简轻语只得扶她到侧边矮凳上坐下,待她好些后才忍不住笑:“胆子这么小,为何还要护在我身前?”
“您是主子,奴婢自然要护着您的,”英儿小小声说了一句,眼底流露出些许佩服,“大小姐您真厉害,方才那刀都快戳到眼前了,也没见您害怕,您胆子真是太大了。”
简轻语脸上的笑意一僵,瞬间没有那么自然了。其实,她方才也是有些怕的。
说来奇怪,她平日胆子是挺大的,就连当初被马匪劫去时也没多恐惧,还有功夫思索如何自保,可今日不知怎的,看着一小截刀鞘,竟然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
或许她怕的不是刀,而是拿刀的人。就好像当初她看着陆培之折牡丹的样子,拧断花枝仿佛拧断了谁的脖子,即便唇角带着笑,也叫人心生惧意。
“大小姐,”英儿又唤了她一声,见她看向自己后才道,“您在想什么?”
“无事,只是有些累了。”简轻语打起精神,说完自嘲一笑。
她近来真是愈发魔怔了,不仅因还算熟悉的声音想起十一,还因一截刀鞘联想到陆培之……开玩笑,锦衣卫指挥使与镖局少主,如此悬殊的身份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人。
马车疾驰,以最短的时间回了侯府,简轻语不再多想,缓了缓神后便带英儿往别院去了,结果还未等走近,就远远看到宁昌侯身边的小厮守在院门口。
简轻语蹙起眉头停在了原地,小厮看到她后急忙迎了上去:“侯爷已经在院内等候大小姐多时了,大小姐快些进去吧。”
她先前就是因为不想听宁昌侯说议亲的事,才会找借口出门,却没想到他竟然一直在自己院中等着,看他是非要为自己议亲不可了,即便避过了今日,也避不过明日。
简轻语想了一下,到底是走了进去,却没想到秦怡也在。
“父亲。”她福身行礼。
“回来了啊,快过来,我与夫人正在商议设宴的事,届时整个京都城的显贵人家都会来,你是家中嫡长女,我定要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宁昌侯笑呵呵地招呼她。
简轻语垂着眼眸走了过去,还未等开口,一旁的秦怡就急忙道:“不一定要找多显贵的人家,重要的是人品好心性好,毕竟轻语在漠北长大,不比慢声习惯高门大户的规矩,若找了太高的门户,恐怕也会不自在。”
口口声声为她好,其实是怕她嫁得比简慢声好,日后会压了简慢声的风头。宁昌侯却听不出其中含义,只觉得秦怡今日格外懂事:“夫人说得也有道理,那便只看人品,不重门户,不过若有家世好人品好的就更好了。”
秦怡闻言看了眼简轻语还有些疹痕的脸,唇角顿时勾起一个轻蔑的弧度,心想家世好人品好的人家,怕也是看不上简轻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