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金坠

乌金坠 第30节(1 / 2)

她这想法引得银朱调侃,“您早前不是说后宫人多热闹吗,这会子还这么想吗?”

颐行说是啊,“还这么想。毕竟官儿当得大,手底下得有人让你管,那才叫实权呢。要是人全没了,就剩你一个,那不成光杆儿了?”

所以老姑奶奶还是那个无情且有雄心的老姑奶奶,三个人唧唧哝哝又说笑了会儿,方才洗洗睡下。

第二日一早,颐行洗漱完了上懋嫔殿内请安。只是懋嫔如今怀了身孕,压根儿就不赏她们脸,颐行在前殿站了一会儿,既然说叫免了,便转身打算回去。

才要迈过门槛,听见有人叫了声小主,回头看,是懋嫔跟前掌事的宫女晴山。

颐行顿住脚,哦了声道:“晴姑姑呀,有什么事儿吗?”

晴山上前蹲了个安,“今儿接了御药房的知会,说皇上下令,命太医来给储秀宫主儿们请平安脉。小主今儿别上外头逛去,就在自己殿里等着吧。”

一个宫女,借了懋嫔的势,说话怪不委婉的,颐行说是,“我听您的令儿,一定不上外头去。”

她这么一说,晴山发现不大对劲儿了,虽说答应位分微乎其微,好歹也是主子。主子说听您的令儿,那是暗示她不懂尊卑,逾越了。

晴山忙换了个笑脸子,说:“颐主儿折煞奴才了,奴才不过是顺嘴禀告主儿一声,没有旁的意思。”

颐行眨了眨眼说是啊,“我也没有旁的意思,姑姑惶恐什么?”

晴山被她回了个倒噎气,脸上讪讪不是颜色,她却一笑,举步迈出了门槛。晴山没法儿,不情不愿送到了廊庑上,潦草地蹲了个安,也没等她反应,便转身返回殿内了。

颐行无奈地和银朱交换了下眼色,果然恶奴随主,懋嫔眼睛生在头顶上,身边的丫头也拽得二五八万。当初樱桃就是死在这里的,没准儿这位晴姑姑手上也沾着樱桃的血呢。

可惜位分低,管不了那许多,她只是好奇,“我记得那会儿樱桃和一个叫兰苕的一块儿进了储秀宫伺候,樱桃死了,那个兰苕不知怎么样了。”

银朱说:“还能怎么样,没准儿被贬到下处做粗使去了。咱们才来的,还没摸清储秀宫的情况,等时候长一点儿,总能遇上她的。”

颐行点了点头,迈动着她的八字步,慢慢踱回了屋子里。

这屋子面东背西,上半晌倒挺好,就是西晒了得,到晚间赤脚踩在地上,青砖热气腾腾,满屋子闷热。

颐行推开了两扇窗,瞄一眼桌上的《梅村集》,那是皇上给她布置的功课,她不想看,却也不得不看。

没办法,拽过一张椅子在窗前坐定,随手翻开了书页,定眼一看,“我闻昆明水,天花散无数。蹑足凌高峰,了了见佛土……”

才刚看了几个字,就觉得脑仁儿突突地跳,不成了,坚持不下去了,于是将书抛到了一旁,一手搭在窗台上,下巴抵着胳膊肘,宁愿看外面日影移动,老琉璃1扇动着翅膀,忽高忽低地从那棵月季树顶上掠过。

哪儿都不能去,也没了干不完的活儿,一时间闲得发慌。颐行说:“含珍,咱们打络子,拿到外头去卖吧,能换点儿钱,还能打发时间。”

可打完了络子怎么运出去也是难事,含珍劝她先不着急,等将来结识了其他答应,通了气儿,再搞副业不迟。

然而诊平安脉的太医迟迟没上她这儿来,想是她位分太低,人家把她给漏了吧!颐行倒想起了夏太医,早前在尚仪局的时候还自由些,夏太医去完了安乐堂,能顺道过御花园来给她捎块酱牛肉。现在呢,被困在了储秀宫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她开始后悔,不该让夏太医举荐她的,这小答应当得没滋没味儿,担心穿小鞋不说,还得读书……

说起读书脑仁儿就作疼,她摸摸额头,好像要得病了。

得病了能找夏太医吧?嗳,这宫里除了含珍和银朱,好像就夏太医还带着人味儿。

唏嘘着,唏嘘着,时间到了晌午。颐行百无聊赖四下观望,朝南一瞥,忽然看见一个挂着面巾,穿八品补子的人由小苏拉指引着,一路往猗兰馆来。

颐行的精神顿时一振,忙整理了仪容迎到屋外去,喜兴地叫了声夏太医,说:“我正念着您呢,不想您就来了!快,外头怪热的,快上屋里来……”客气地将人请进了屋子。

第38章 (和笨蛋说话太费精神了。)

这样的热情,其实夏太医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那天在养心殿里,天真地发问“您会不会时常来考我功课”的那个人,见了夏太医就笑逐颜开,这是不对的。她好像并没有意识到,晋了位就和以前做小宫女时候不一样了,要时刻警醒,记得自己的身份,见了皇上以外的男人要保持应有的庄重,不能这么露牙笑着,更不能这样热情地招呼人进屋。

然而颐行完全没有这种觉悟,她只是觉得夏太医既给含珍和银朱瞧病,又帮着举荐她晋位,这么好的人,自己感激都来不及,没有任何道理不待人客气。

含珍和银朱也是,她们忙着沏新茶,请夏太医上座,嘴里虽不说,但对夏太医的那份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认真说,这屋里三个人都蒙夏太医照应过,他简直是所有人的救星。颐行请他坐定后,便笑着说:“没想到给储秀宫请平安脉的就是您呀,我本以为我位分低,绕过我去了呢。”

夏太医垂着眼睫,淡声道:“给储秀宫请平安脉的不是我,是另一位医正。你这里……还真是漏诊了,因此又派了我来。”

“那敢情好啊,要不是漏了,我还见不着您呐。”颐行欢欢喜喜说,“夏太医,您瞧我攀上枝儿啦,多谢您提拔我。说句实心话,我原没想着这么顺利的,那天御花园里……悖您是没见着,我有多扫脸……”

夏太医心道我怎么没见着,你扫脸是真的扫脸,天菩萨,从没见过四肢这么不协调,扑蝶扑得毫无美感的人,最后还能摔个大马趴……光替她想想就臊得慌。要不是自己早有了准备,并且一心要晋她的位分,谁能受得了她如此的熬人!

可是暗里这么腹诽,嘴上还得顾全着她的面子,便道:“小主别这么说,后来我给皇上请脉,皇上并没有鄙薄小主,还夸小主聪明伶俐来着。”

“那是瞧着您的面子。”颐行很有眼力劲儿地说,“是您在皇上跟前有体面,皇上这才担待我。不瞒您说,我觉得别说我摔一跟头,就是脸着地滚到皇上面前,他也会抬举我的。毕竟有您呐,我这会儿对您,别提多敬仰了,您有求必应,面子还大,真是……”边说边瞄了他一眼。

就因为这一眼,夏太医心头咯噔了一下。

女孩儿这么看你,这是个旖旎的开头,就因为有求必应,她会不会由感激转为爱慕?敬仰和仰慕一字之差,其实也相隔不远,那时候她让他传话,说仰慕皇上,那是漂亮话好听话,他都知道。如今她含蓄地当面说敬仰,她想干什么?别不是对夏太医动了情,明明已经晋了位,还想勾搭别的男人吧!

夏太医正襟危坐,很想说一句“小主自重,你已经名花有主了”。可这话又出不了口,他也存着点坏心眼儿,想看看最后老姑奶奶到底是先喜欢上夏太医,还是先屈服于皇上。

于是夏太医清了清嗓子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值什么,全赖皇上信任。如今小主晋了答应位,往后一心好好侍奉皇上就是了。我今儿来,是为给小主请脉……”说着取出一个迎枕放在桌面上,比了比手道,“小主请吧。”

颐行听了,抬起手搁在迎枕上,一旁的含珍抽出一块帕子,盖住了她的手腕。

这是规矩,就如高位嫔妃抱恙,人在帐中不露面一样,要是严格照着规矩来,嫔妃和太医即便有话要说,也得隔一架屏风。无奈低等答应,屋子里连张梳妆台都没有,更别提那些装面子的东西了。

夏太医伸出手指搭在老姑奶奶腕上,这脉搏,在他指尖跳得通通地,夏太医咋舌,就没见过这么旺盛的脉象。

“怎么样?”颐行扶了扶额,“我今儿有点头疼。”

夏太医收回了手,低头道:“血气充盈,脉象奔放,小主身子骨强健得很,将来子嗣上头是不担心的。”

啊,还能看出生孩子的事儿?夏太医果然不愧是全科的御前红大夫!

颐行笑着说:“我擎小儿身体就好,伤风咳嗽都少得很呐,不像人家姑娘药罐子似的,打会吃饭起就吃药,还求什么海上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