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金坠

乌金坠 第5节(2 / 2)

樱桃点了点头,“确实的,不宜声张,让桂嬷嬷知道了,又生出多少事端来。”说着起身下炕,“您躺着别动,我给您打水擦洗擦洗。”

樱桃端着盆儿出去了,银朱拽过被子给颐行搭上,颐行把脸枕在肘弯子里,喃喃说:“樱桃怎么不问问,丢了多少钱呐……”

——

那厢樱桃顺着砖路往金井去,伙房到了点儿会派苏拉给各屋送热水,宫女们只要备凉水就行了。

木桶放下井,宫里不像家里头似的,有吊桶的轱辘,全靠自己的臂力。因此樱桃每回只能打半桶,提上来的时候浇湿了鞋面,她咬唇看了半晌,最后忿忿将桶搬了下来。

这个时辰,各屋的差不多已经歇下了,樱桃将盆注满,正打算回去,忽然听见影壁后头,隐约传来打噎呕吐的声音。

樱桃仔细听了会儿,把木桶放到一旁,顺着那声音悄悄探过去,心想嬷嬷不叫多吃,这人还把自己灌得顶嗓子。这可好,躲到没人的地方吐来了,倒要看看是谁,出了这么大的洋相。

樱桃顺着灯影的探照,挨在墙角上看,那地方好黑,看不清,只看见两个身影,一个只管吐,另一个蹲在边上给她捶背。

“再忍忍,后儿就分派了,到了那里,能好好歇上两天。”这声儿听着耳熟。

“可我怕呀,这是多大的罪过……”

后面的话被咳嗽堵住了,再也听不见什么了。

多大的罪过?吃撑了也算罪过?还有后儿分派,“那里”又是哪里?

樱桃心里犯嘀咕,却也没什么可听的了,正想回去,不留神踢翻了花盆。只听影壁后喝了句“谁”,樱桃跑也来不及了,回身一瞧人追了出来,怪道觉得那声音听过,原来是教她们规矩的晴姑姑。

“是你啊。”晴姑姑笑了笑,“都听见什么了?”

樱桃看她笑得莫测,结结巴巴说:“没……没听见什么。我出来打水,经过这里……”

晴姑姑脸上不是颜色,压着怒火说:“人吃坏了肚子,没什么大事儿,别上屋里嚼舌根去,听明白了吗?”

樱桃一叠声道是,匆匆蹲了个安,便端起木盆回了他坦。

后来两天还是照旧的,天不亮就得出来应卯,说宫人们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一点儿不为过。

经过了头几天的适应,大家再也不像无头苍蝇似的摸不着谱了,洗漱用饭,井然有序。

樱桃在吃饭的当间儿,一直留意着身旁走过的掌事,昨儿呕吐的那个宫女,因天色太暗没看清楚长相,但晴姑姑来回走动似乎特别留意自己,吓得樱桃不敢动弹。

好容易晴姑姑出去了,阎嬷嬷也由大宫女伺候着用完了饭,樱桃忙收拾碗筷送到杂役预备的大桶里,回身恰好遇上阎嬷嬷,便蹲个安,轻快道了声:“嬷嬷吉祥。”

阎嬷嬷并不在意这个不起眼的孩子,随意点了点头便往门外去了。

樱桃犹豫了片刻,转头看向颐行和银朱,她们刚吃完,也正起身收拾碗筷。因为昨儿桂嬷嬷责罚颐行,给开了个口子,那些平时就爱在背后议论的人开始成心寻衅,结果当然是银朱和她们对骂起来,这回樱桃没上前劝架,转身走出了伙房。

今天是秀女面圣,接受太后和皇帝挑选的日子,已然撂了牌子的是无缘参加的。

从伙房往教习处去,半道上正遇见那些三选留了牌子的。愉嫔的表妹云惠也在其中,今天打扮得格外鲜艳,青绿绣金的袍子,小两把上点缀通草花,那股子喜兴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晋位了呢。

颐行看得怅然,原本她今天该见着皇帝了,没想到最后会落选。

银朱拽了拽她的袖子,示意她该走了,免得去晚了,又要挨桂嬷嬷刁难。

那头御花园御选,教习处阎嬷嬷也正挑选机灵人儿。

宫女才进宫三五日,还没调理出来,这种时候选人,说白了就是给托关系走后门的一个机会。

颐行嘴上不说,仔细看着她们这屋究竟有几个人入选。最后名单出来了,当阎嬷嬷念到樱桃的名字时,她反倒松了口气。

总算她的银票有了下落,早前她甚至怀疑是不是从砖缝里掉下去,给烧了。

第8章

一个出身不怎么样,又无依无靠的十三岁孩子,想在教习处的头轮选拔中脱颖而出,几乎是不可能的。

也许谁也不知道她给了阎嬷嬷什么好处,但她对阎嬷嬷行贿,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

银朱义愤填膺,“真没想到,会咬人的狗不叫,我疑心他坦里的所有人,竟从没疑心过她。”

谁会想到这孩子会用那样的心思,她们是真心实意像带妹妹似的带着她,结果她反咬了一口,把颐行的老底都掏空了。

真应了那句好心没好报的话,颐行一头失望,一头又觉得古怪,自己明明把银票藏得好好的,怎么会被她找见的。

银朱背靠着墙,叹了口气,“您怎么知道营房丫头是怎么长大的,像她那种不得重视的孩子,擎小就养成了处处留心的本事。想是上回咱们说起教习处给各宫主儿选人的时候,她就记在心上了。人想攀高枝儿,该当的,可也得讲道义。咱们那么信得过她,最后她就这么报答咱们,我细想想,怄得肠子都快断了。”

颐行也叹气,“别的没什么,我就是懊恼她不懂行市,到底被人给坑了。”

二百两的银票,她也没处把票子兑换开,这要是送到阎嬷嬷手里,可不有去无回吗,总不见得阎嬷嬷再找她一百五十两吧!二百两换一个嫔妃宫里当差的机会,着实是亏大发了呀,有这份钱,拿来和贵妃跟前掌事的宫女打好交道,人家在裕贵妃面前美言几句,答应的位分都赶得上了。

唉,满砸!越想越糟心,实在心疼。伤心的不光是蒙受损失,更是没有物尽其用的憋屈,颐行气得饭都没吃,只管埋怨樱桃糟蹋她的钱。

人被选出去了,换他坦之前,得回来收拾自己的东西。

不知内情的人,对这个闷声不响却有家底儿的孩子刮目相看,只有颐行和银朱知道是怎么回事。

樱桃很心虚,匆匆忙忙归置自己的包袱,银朱抱着胸靠在门前,阴阳怪气说:“瞧好了收拾,别漏了,也别多拿。”

樱桃手上顿了顿,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扭过头来冲她们笑了笑,“姑爸,银朱姐姐,往后大伙儿都会分入东西六宫,我先走一步,过不了多少时候咱们一定能再见的。”

颐行麻木地点了点头,“这话也对,早晚都会分出去的,又何必急在一时。”

这位老姑奶奶说话,总是留着三分情面,从来都怕捅伤了别人肺管子,但在心虚的人听来,无异于一个大耳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