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保也许是爱屋及乌,对她们热情异常,没了奸商的算计,还请她们坐下吃饼喝茶。
莲灯让了让,没有拐弯,直截了当向他打听押不芦。国师抬眼看过来,萨保为了在心爱之人面前卖弄才学,想都不想便道:“这种药是剧毒,但是离土暴晒后就变得非常名贵了。比如你的腿上长了坏疽,要把整条腿切掉,用押不芦粉佐酒,可使人昏睡,疼痛不知。”
她们关心的是解药,再追问,萨保说得非常轻巧,“你们中原人说万物相生相克,押不芦的根须长在尸首上,肉都腐坏之后剩下骨骼,骨头磨粉,也是佐酒,连喝三天就好了。”
她们想尽了办法找解药,结果到他这里,三言两语便解决了。莲灯同昙奴对看,竟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如今办法是有了,但哪里去找尸参藏匿的地方?
莲灯舔了舔唇,试探道:“我们急需这种药,萨保能替我们找到吗?若能助我们,我们还有些钱,可以拿出来作为酬金。”
尸参有剧毒,不说吃,嗅到一点气味也足以毙命,钱是好东西,但也得有福消受才好。萨保果然很犹豫,坐在那里,两手锤击着膝头道:“我上次见到押不芦,是在十多年前的精绝国。这种药是尸气凝集后自然而成,不是靠人工种养的,遇见是机缘,可遇不可求。眼下刻意去找,恐怕成算不高……”他调转视线,见葡萄盘前的美人定眼看着他,忽然精神一振,话锋立刻拐了个大弯,“不过也许可以试试,碎叶城中有个传说,护国寺南二十里,曾经有人发现过这种毒物。我料想是前朝墓葬的所在地,因为押不芦需有上百年的尸气供养才能长成,待我们进了城,去那里看看就知道了。”
莲灯长出一口气,终于有了希望,比面前堆积满了金银还让人高兴。只要能找到解药,国师就再也不必受皮肉苦了,昙奴恢复以前生龙活虎的样子,还可以回长安,找萧将军成亲。
她站起来,和昙奴两个恭恭敬敬向萨保行礼,“多谢相助,待事成之日,我们必然重金酬谢。”
现在的萨保对金钱看得一点都不重,钱可以赚到老,好的姻缘一辈子也许只有一次。他痴痴看着美人,美人脸上神情淡淡的,他简直爱死了她的这种疏离。所以要想方设法讨她的欢心,为她的姐妹办事,是拉进彼此之间距离的最切实的办法。
他摆手不迭,“能为娘子们效力是我的荣幸。”复对美人长揖,“可否请问娘子芳名?”
国师有气无力看了莲灯一眼,莲灯忙道:“她叫长安,就是中原都城的那个长安。”
萨保赞叹不已,“好名字,真大气。”然后迫不及待介绍自己,“我叫石盘陀,今年二十九岁,没有娶妻,一直在等待那个有缘人。我尊崇汉文化,希望有幸能与大历女子结亲,我……”
他还没说完,国师懒洋洋起身,拉着莲灯出去了。
昙奴抱歉地对石盘陀笑了笑,很快退了出来,听见他们起了一点争执,国师抱怨,“你是打算把我卖了么?”
莲灯说:“人家长得也不差,又是一片赤诚……到最后吃亏的还不是人家!你受点委屈,昙奴就有救了……”
她脚下渐渐慢下来,看着他们肩并肩走远了。
国师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眼底一片晦暗,“这么说我还要继续装下去吗?”
莲灯摸着腰带点点头,“你就勉为其难吧!”
“那如果石盘陀要和我成亲怎么办?本座堂堂的国师,怎么能屈尊演这样的戏码!”
眼看他又要开始闹脾气了,莲灯忙开解他,“我们不会让你和他成亲的,请他带我们找尸参,也不让他白忙,把身上的钱都给他就是了。只是要利用他对你的爱慕之情,这点挺不好意思的,他要是知道自己爱错了人,可能哭都哭不出来……”她嘴里说着,自己憋不住笑起来,“你刚才吃了他的葡萄和樱桃毕罗,要是对人家没意思,就不该接受人家的好意。现在又来抱怨什么?实在不行就拿我抵债吧,只要他看得上我。”
“拿你抵债?你的姿色比得上本座?”国师哼了一声,“你对昙奴真是好得出奇,可以为她作这么大的牺牲。”
她很认真地点点头,“不单是昙奴,对转转也是。”
“那本座呢?”
她叹了口气,“一样。可是她们反过来也愿意为我两肋插刀,国师呢?说不定插/我两刀。”
他没有立刻应她,不小心想到了歪处,在夜色下红了脸,“本座会尽量轻一些的。”
莲灯不像他那样思想不纯洁,完全没明白他话里的隐喻,只当他答应了,一本正经道:“国师且忍两日,等进了城再说。如果能找到别人带我们去,就此和石盘陀别过也无不可。”
他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莲灯愣了下,忙追了两步,“临渊……”
他这才顿足回身,满脸的不情愿,“当真只要忍过这两日就可以了?”
她献媚地说是,“替昙奴找到解药就不必总割你的腕子了,我看着你流血,其实比你还痛呢。”
国师听了这话脸色方转晴,又提出了个要求,“本座今晚要和你睡。”
莲灯的嘴角抽了下,点头道好。
于是两个人在稍稍远离商队的草地上架了个帐篷,临睡前莲灯托腮看天上的月亮,喃喃道:“不知九色怎么样了,老皇帝死了没有……”
“九色不会有事的,所有的鹿里它最乖滑,又贪吃又会偷懒,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它应该已经长得很威武了。”他揽了她一下,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又茫然道,“老皇帝……但愿他能再撑一阵子。中原的皇子们起了兵戈,如果定王此时趁乱而入,不知局势会如何。”
莲灯沉默下来,过了很久,望着天宇道:“这就是你来碎叶城的目的吧?”
☆、第48章
国师微怔了下,看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惊讶,原来她不是蒙在鼓里,一直不说,不表示她不知道.这样很好,有了准备,也便于沟通.
他慢慢放松下来,撑着身子说是,“大历是本座一天天看着兴盛起来的,定王拥兵自重,已经对朝廷构成威胁了,所以我要除掉他,保江山社稷,为继任君王扫清障碍。”他笑着转头看她,“莲灯,你会帮我吧?”
莲灯点了点头,“他是我的仇人,我本来就要找他报仇。”说完顿了下,“长安城里发生的事,真的是放舟的谋划吗?还是你们联手演了一出戏,来扰乱人的视听?”
如果是联手,根本用不着兜那么大的圈子,太上神宫里的一切都不为外人所知,想怎么安排全凭他的打算。除非是为了迷惑一部分人,也许是今上,也许是某个窥伺皇位的皇子。若当真如此,她也有点同情他了,大历的统治者背弃了他,他却依旧一片丹心向着这个国家。
他不太想细说,只是轻轻摇头,“你别问那么多,杀了定王就是了。”
每个人心里都有不愿提及的伤,国师虽然风光,终究吃五谷杂粮。只不过他惦念的东西比起她来要恢宏得多,在国和理想面前,私人的恩怨都算不上什么了。
莲灯说好,又问:“中原会打仗吗?皇帝的儿子们,要为了那把交椅争个你死我活?”
他望着天空喃喃:“当离那座大明宫只有一步之遥时,没人能抵御得了皇权的诱惑。”
莲灯叹了口气,看月亮越爬越高,已经到了中天,便铺好毡子招呼他,“睡吧,明天还要进城。”
他脸上绽出个古怪的笑,很快转身爬进了帐里。
帐子是很小的行军帐,本来只能容纳一个人,两个人睡在一起略挤。莲灯尽可能往边上让,好叫他睡得舒坦点。帐里不点灯,把幔子放下来,里面就黑洞洞的。她起先有点紧张,毕竟他是男人,挨得又这么近。但是各自躺下后倒觉得还不错,她能闻见他身上那种若有似无的香,还有他浅浅的呼吸,安定的况味。
她轻轻叫了他一声,“睡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