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迦没做声。
彭野轻声说:“睡一会儿。”
程迦闭上眼睛,微微皱了眉,天气太热,浑身都黏腻。
前边,西北汉子赶着骆驼,“喲”地一嗓子,敞开喉咙就唱起了歌,
“第一次,到你家,你呀你不在,
你妈妈,把饿(我),打了那两锅盖,
第二次,到你家,你呀你不在,
你爸爸,把饿,敲了那两烟袋,
第三次,到你家,你呀你不在,
你家的,老黄狗,把饿咬出来……”
驼铃在沙漠的风里响,
那曲子豪放欢快,辛辣俏皮,程迦听着,紧蹙的眉心不自觉间舒展开了。这时,似乎起了阵阵儿的风,凉凉的,去了燥热。那车摇摇晃晃摇摇晃晃,稻草堆软绵,加上跋涉太累,程迦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彭野一直没睡,他侧躺在她身边,拿蒲扇给她扇风。
等汉子把歌唱完,彭野问:“班戈村长这几日在村里么?”
汉子说:“前几日去格尔木了,不知道今天回了没。你去找他啊。”
“嗯。”
半个多小时后,他们到了沙漠中的一小片绿洲,汉子说:“我家就在前边,去不去坐坐?”
彭野说不用,还要赶路。
回头看,程迦已经醒了,嗓子有点儿哑,问:“到了么?”
彭野说:“到了。”
他把她扶起身,自己先跳下草堆,又伸手把她从上边抱下来。
和那汉子谢过之后就告了别。
彭野去到村子里的一处瓦砖房,进了院子,发现大门紧闭。问邻居的大婶,说班戈村长去格尔木了,还没回。
直到这一刻,彭野才隐隐皱了眉。
程迦这人没有任何在乎的东西,命都可以随意扔了往崖下跳,唯独相机。
旁人无法理解,可他明白。
那次荒原上会面,她抱着相机坐在车顶,说:“程迦。我是摄影师,程迦。”
她的眼神,她的整个人,和相机是一体的。
彭野把程迦拉到身边,握紧她背后的双手,往前走。
不一会儿,邻居家的男人干活回来,听了屋里女人说的,追出来在小路上喊:“诶!是三队的彭队长吧?”
彭野让程迦留在原地,几步跑过去。那男人跑上来,抹抹脸上的汗,递给他一把车钥匙:“村长让我交给你的。”
彭野用力拍拍他的肩,笑容放大:“兄弟,谢了。”
程迦不知彭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等彭野走回来,她问:“你干嘛呢?”
“没事儿。”彭野说,他拎着她胳膊往前走。
程迦被他扯着,不解地回头:“你来这儿找熟人么?”
彭野没应,反而问:“现在还走得动么?”
“走得动。”程迦说。
她刚才在草垛上睡了半个小时,精神好了很多。她一低头,目光落在彭野的手臂上,血迹干枯,衣服沾成了块。
程迦问:“你手上的伤真没事儿么,都来村子里了,不找人看看?”
“不用。”彭野说。
他们得赶时间,没空处理伤口。
“还是看看吧。”
彭野于是低头看看,说:“看完了。”
程迦:“……”
程迦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彭野没应声。
“问你话儿呢?”
“村子后边有条小溪,带你去清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