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江南时,她喜欢谢枕石的无微不至,喜欢他处处都能为她着想,帮她解决各种麻烦,但等真正见识了他的真面目,才发现当初她喜欢的果然皆是虚假。
他满身傲气,哪里会真的设身处地为她着想,他觉得自己没错时,便能肆意欺骗她,觉得自己有错时,还以为服个软,说几句好听的,便能叫她回头。
她突然就觉得,以前是她要求太低了,他这样的人,哪里当得起她全心全意的喜欢?
谢枕石看着她离开,似乎也觉察到什么,他什么也不敢辩解,更是没什么可以辩解,只能默默拉开房门离开。
他混混沌沌的出了她的院子,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却没发现月门后站着早已离开的谢弥山。
“你还真的一声不吭的回来了,还如此急不可耐的去了她的院子?”谢弥山骤然开口,语气中带着几不可察的冷意。
谢枕石被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却看见谢弥山气定神闲的站在那儿,手中的伞微微抬起,目光一转不转的看着他。
他霎时变了脸色,片刻之后又反应过来,心中再起涌起适才要开门时的冲动,毫无惧意的对上谢弥山的目光,唤了声“兄长”。
他的反应太过反常,没有定点儿被发现的难堪,反倒还有些坦然与平淡。
这是谢弥山万万没有想到的,他皱了皱眉,打量着谢枕石湿漉漉的衣裳,言辞讥讽:“谢枕石,你真是好大的出息,你不知道这院子里的是你什么人吗?”
“知道,是我从江南带回来的人。”谢枕石几乎是从鼻腔内挤出这么一句。
疾风骤雨还未停,雨水当头浇下,顺着他的脸颊和发丝滑下来,他的锦衣已经是湿到不能再湿,淋再多的雨也是一样冰凉的触感,他以前最讨厌这样潮湿的下雨天,但现在只觉得麻木。
“你从江南带回来的人?”谢弥山不屑的轻嗤,“莫非你是忘了,当初可是你主动跟我说,你要替我去迎亲,解决温家这桩难事,怎么?现在反悔了?”
“对,我反悔了,不想让她嫁予你了,不想让她沦为谢家追名逐利的垫脚石了。”
这话在心里藏了太久,猛然说出来的感觉,并不像谢枕石想的那般畅快,这事对于他来说实属两难,无论选择哪一边都叫他难过。
“好啊,不想让她当垫脚石了,真是极好的想法。”谢弥山笑起来,不再像从前那样始终端着几分温和,而是彻底撕破脸的坦荡,“但是你有什么资格决定这样的事情?”
他越是生气,面上的笑意就愈发浓烈,手指死死地攥住伞柄,克制着自己的愤怒,接着问道:“你到底有什么资格说这话?谢家择错了主子,本就惹得新帝不满,后来父亲去世,谢家更是一蹶不振,我为了守住谢家,艰难应对那些鼠辈的明枪暗箭,对着从前平起平坐的人低眉折腰,而你又做了什么?你能享受到的荣华富贵和权势地位,都是我争来的、夺来的,你现在觉得这些阴谋算计入不得眼了,从前你端着谢家公子的架势耍威风的时候,怎么不来同我说这些呢?”
他从前要维持同他的兄弟情意,这样的话基本不曾说出过口,这会儿气极了,再也没了顾及。
谢枕石的薄唇紧紧抿着,脊背挺得愈发笔直,沉声回应:“所以从前是我错了,往后我会寻别的法子保住谢家,您不是要我去边塞吗,我去了,而且打定了要解决那处祸端的主意,父亲能死在战场上,若是需要,我自然也能。”
“你倒是肯狠的下心,那你知不知道,父亲虽然是死在战场上,却不是为战事而死,不过是权柄更换的牺牲者、新帝要巩固势力的工具罢了。”谢弥山脸色愈发难看,他似是自嘲的笑了两声,又带着释然的说道:“不过怎么死的倒也无所谓了,左右要守住谢家的门楣,还不是要为新帝效忠?”
这样的隐秘,是谢枕石第一次听见,他以为的战死沙场,不过是另一场权力争夺,他悔恨此时才知道,更悔恨当初的天真。
他再也平静不下去,顶着急雨睁大自己的眼睛,想要彻底看透谢弥山,但他看到的那双眼睛太擅长隐藏,以致他连细枝末节都未曾发现,只是梗着脖子问道:“所以新帝应当是谢家的仇人,而向仇人卑躬屈膝,就是咱们保住谢家的法子?”
“你若是有旁的法子,倒是尽可以去做,只是可惜……你什么也做不成。”谢弥山自顾自的摇了摇头,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复又道:“恐怕你还没得到消息,温流萤的父亲私藏官银的罪名果真是被陷害的,知道陷害他的是谁吗?”
他顿了顿,试探性的审视着谢枕石,“是江南的地方知州,听说你从前还命人截断过他女儿进宫的门路,但是事不遂人愿,他女儿还偏偏进宫了,而且已经成为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后妃,你若是有本事,不如想办法对付他,为温止言洗清冤屈。”
谢枕石双手握拳,连腕子随着他的用力而往下流血也毫无察觉,只道:“我自然会帮温世叔,至于阿萤,她不该嫁予你。”
作者有话要说:我愿称谢弥山为诡辩学家,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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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京城十一
后半夜温流萤没再入睡,?她翻来覆去,数着头顶帘帐上的绣花到底有几朵,但怎么数也数不明白,?只觉得心里愈发烦闷,?乱糟糟的一团,?怎么也理不通。
谢枕石是她第一个喜欢、也是唯一喜欢的人,?她来京城,?本以为能同他过上琴瑟和鸣的日子,却没承想落入这样的困境之中,?自己再回不去江南,连她父亲出了事,?她都不能回去看一眼。
她是恨他的,?简直是恨透了,可是恨他的同时,也夹杂着对自己的厌恶,她怎么能那么轻易的相信了一个人的真心。
落屏回来后看见了被长剑划破的嫁衣,?来问过她几次,?她什么也没解释,只是有些难堪的说莫要多问,便催促落屏赶紧去歇息。
落屏瞧出她面色不大好看,倒也没敢再问别的,?只是默默将东西都收拾好藏了起来,顺从的躺在她榻下睡去。
等她睡熟了,?温流萤听着寂静之中浅淡的呼吸声,?愈发睡不安生,每每将要入睡时,又猝然被惊醒,?就这样一直到了天亮。
谢弥山早早的来见她,绝口不提昨夜之夜,更不说他与谢枕石之间的龃龉,只命人仔细查看了她住的屋子,又同她说带来了好消息。
温流萤扯出了一丝淡笑,倒没有多大的反应,因为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她父亲没事,可是这些日子里,谢弥山有好几次都是这样跟她说有好消息,但最后都不了了之。
连昨日去选嫁衣的时候,他还叫她不要担心,说事情已经有了些眉目,可等她想要再多问时,他又闭口不言。
谢弥山看出她有些恹恹的,也不着急,不紧不慢的坐到椅上,端起茶盏抿了好几口,才缓缓道:“你父亲果真是被栽赃陷害的,所谓私藏的官银也压根不是他的。”
“有人栽赃陷害?是真的吗?”温流萤惊喜不已,双手按住扶手,直起身子急迫的询问。
无论是在江南,还是来了京城,她一直没变的就是藏不住自己的情绪,喜怒哀乐都直白的表现在面上。
瞧见她这样高兴,谢弥山的神情也放松了些,夹杂着几分自己办事得力的骄傲,又道:“的确是真的,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此事不过是私下里查出来的,恐怕当不得为你父亲洗清冤屈的证据。”
“那……那怎么办?可知道妄图栽赃陷害的人是谁,不能让去查案的大人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吗?”温流萤还没落到实处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人倒是找到了,但是这个人不太好查处,虽然去查案的大人有权查他,但是恐怕要费些功夫,我想着你父亲年迈,日日呆在牢中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只怕等着将此事一点一点查清楚,你父亲也……”后头的话谢弥山没有再说出口,他从杯盏中抬起眼来,暗暗打量着她的神情。
“是什么样的人,还能查处困难?若真是了不起的人物,又何必去费尽心力陷害我父亲?”温流萤不解,高悬的心始终落不下。
“此人你倒也认识。”谢弥山拨弄着茶叶,用杯盖将茶盏中的茶叶拨了又拨,就是不肯说到底是谁,好像在有意吊她的胃口。
温流萤果真好奇起来,忙问:“我认识?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