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出意外了
裴清泓知晓常秀是太叔澜贴身伺候的公公,而且后者还深受前者的重视,不然也不至于连出征也要带着常秀,但这主仆二人在想些什么他也不想去管了,自家三弟是前朝遗孤,而一向敬重信任的父亲竟然做出这种糊涂事来,他感觉自个就和做梦一样。
可是狠狠地掐了一把自个的胳膊,痛感有,胳膊也红了一块,眼前的场景还是和先前一样,他并不是在做梦,太叔澜告诉他的也是事实。说实话,他的感觉非常的微妙,这和先前他得知兰珉的另一个身份的时候是完全不一样的。
刚得知兰珉身份的时候他同样是不敢相信,在回忆之后他把所有对方的蛛丝马迹找了出来,还特意去书店求证了一趟,在对方承认之后,他心中更有种被欺骗和耍弄的愤怒感,也很自然而然的对两个人的感情产生怀疑。
兰珉对他的感情是建立在欺瞒的基础上,他们先有婚姻这一关系的维护,建立在双方的信任上,后才有感情的交融,基础不稳,感情也便摇摇欲坠。但裴延和他的血缘关系就是斩不断的羁绊,作为父子,他们两个人是完全利益相关的,而在感情上,他也不可能会做出大义灭亲的事情来。
即使裴延做了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他能够做的也只是努力的为对方遮掩,争取让裴延和整个裴家遭受的损害最小。可偏偏这个大的消息是从太叔澜口中得知的,太叔澜能够说出这样的话,裴家的证据他应该是掌握了不少。他从袖口中取出一块玉佩来,那是块月光石雕刻的玉佩,上头的小蛇栩栩如生,在午后的阳光底下看得到上头隐隐约约的两个字。
那揭露了真相的匣子里的东西大部分都被留在裴清泓的卧房,只有这块玉佩因为被他带出来就一直搁在他的边上。他并不愿意再进那个房间,玉佩也就一直未放回原处。这次和太上皇一块出行,他原本是准备把这东西还给对方做个了断的,结果受到那么大的一个冲击,这玉佩也就忘了拿出来。
裴清泓垂眸凝视着那玉佩上栩栩如生的小蛇,兰珉的性子属蛇,但并不如蛇那类阴冷,太上皇却是实实在在的符合蛇的脾性,狡猾算计,攻击性极强,当然因为太上皇位高权重,太叔澜的形象自然不像蛇类那样在阴暗处窥视人,但他的手段和蛇一样能够教人心里头发冷。
心绪很乱加上舟车劳顿,裴清泓手中拽着那玉佩强迫自个入了眠,在梦境里,他回到了自己刚入朝的时候,他的身上穿着八品官员的朝服,连到金銮殿上早朝都没有资格,而同样未行弱冠之礼的太叔澜已然是大岚帝国的新皇。
那个时候传言都是说新皇太叔澜谋害兄长,新帝的龙椅坐得很不安稳,那个时候他刚入朝,已经在朝中站稳的裴延就再三告诫他对着新帝的时候要谨慎。新帝不喜旁人比他高傲,若是长得比新帝高,就一定要站在台阶下头尽量低眉顺目垂着头。
新帝也不喜欢旁人多说话,要是不小心冒犯了,可能就会被割了舌头。彼时的裴清泓还是个青葱得能掐出水来的少年,前世的记忆还刚开始模模糊糊的苏醒,虽然比常人更成熟些,但被保护得不错,见过的人心险恶也不多,裴延再三告诫,他也就老老实实的待在自个所在的工部,要是沿途要经过新帝所在的住处,他都会特意绕道走。
梦里的场景是那一次他要为当时的工部尚书去藏书阁取些东西来,还是正好碰上了当时的新帝在惩治碎嘴的宫人。新帝那个时候就戴着面具了,那个面具遮住了新帝的大半张脸,就露出些许尖下巴和一双黑色琉璃般的眼睛。
对方身上穿得是玄色的便服,宽大的袖摆用金线绣了祥云,衣摆的底端是一条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玄色的腰带上头还挂着一块性状不是很特别的美玉,他站在台阶上头,御林军押着的是个穿着宫服的小太监,年纪很小,头已经磕出血来,口中还不停的求饶,只是他求饶了没几句,口中便被塞了团脏布。台阶下还跪了一圈的宫人,一个个战战兢兢的样子,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蒲苇。
那是裴清泓第一次直面这种残酷的流血场景,因为要经过的缘故,他很自然的就被当时负责行刑的侍从发现。跟在新帝边上的小太监尖着嗓子问了他的名讳和身份,裴清泓都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他背脊挺得笔直的站在那里,头却压得低低的,任由对方打量。那个时候他的手心全都是冷汗,对方不发话,他也不敢随随便便的离开。
“你抬起头来。”新帝的嗓音很是沙哑,但是还能听出来是个青年男声。裴清泓便抬起头来,任由新帝的目光如同凌迟一般在他的面上划过。
那个时候年轻的新帝当然没有把他放在过眼里,裴清泓被那眼神里的轻蔑和狠辣所摄,又因为牢记着父辈的教导,慌忙的低下头来向对方请了安。
对方却没有开口准许他的离开,裴清泓也只能脚下如生了根一般,站在那里被动的“欣赏”完了那一场酷刑,那小太监口中的布被人取了出来,由宫中训练有素的嬷嬷完成了拔舌之刑,他因为低着头的缘故,并没有看到完整的施刑画面,但在那些宫人失禁的反应来看,那画面定然是十分的残酷血腥。
那天小太监流在台阶上的血还有太上皇的那个眼神给了他很大的冲击,他在路上耽搁了许久,误了工部侍郎的事情挨的训也并不被他记挂在心上。
从宫中回去之后他就因为心事重重和其他的原因发了高烧,就是在那个时间里他苏醒了不属于这一世的记忆。但他在苏醒了前世那些记忆的同时,也引起他发烧不安的这间事情也被他给忘了,这事情他未曾对任何人提过,便是包括太叔澜,也不一定记得他曾经和他有过那样的一个照面。
在病愈之后裴清泓就开始十分讨厌那种冰冷滑腻的东西,也越发偏好那种无害温和的人和事物。他对前世的记忆并不是全部都记得,便一直以为是前一世的后遗症。若是他还记得那一次的事,就能够想起兰珉佩戴的那一枚玉佩,便是曾经他在太叔澜的腰间见过的玉佩。
裴清泓从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的手指上还系着他为对方雕刻的那一枚蛇形玉佩。摩梭着那带着些人体温度的玉佩,他的眸光还有些涣散,看似专注的凝聚在玉佩上头,但目光并无焦点。
他很清楚自个昨晚的一切并不只是一场梦境,只是当初被他遗忘了的一段不大美好的记忆。大脑的自我保护让他选择遗忘那些糟糕的画面,而太上皇在昨日的刺激让他重拾了当初的不美好。前世见过的血腥,和今生后来见的那些冲击早已让他对当时的那个场景没有那么的触动。但他时至今日还是不大相信太上皇会是自己的妻子兰珉,但事实逼得他不得不相信。
昔日的阴影人物成了自个的妻子,而对方竟然还会拿要和离作为筹码来与他交换裴府那么多的人命。他也知道太上皇向来是肆意妄为不守礼法是,就是不知道自个是应该庆幸自己在对方的心中有够重要,还是应该为对方能把感情婚姻拿来做交易觉得讽刺。
他原以为太上皇只是觉得好玩而已,毕竟那可是铁石心肠的太上皇,还是个对别人对自己都狠得下心来的疯子,可现在看来,对方和他想的还是有些不一样。而兰珉平时的表现也并不只是一个柔顺的妻子。他能够接受兰珉在柔顺温和外浓烈的独占欲,但却不能够接受兰珉有个太上皇的身份。
他提出和离与对方的欺骗当然有很大的关系,这段感情里充满了谎言和欺骗,它是那么的虚伪,让他非常的没有安全感,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的感情根本就没有存续下去的必要。但这并不是他要决绝的斩断这段感情的唯一理由。
太叔澜以裴府为筹码逼着他做抉择,目前看起来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提议,他也就真真的思考起来这段感情可能的延续性,也顺带思考了一番为裴府做这个“牺牲“到底是值不值得。
府邸安排给他住宿的房间和太上皇就只隔了一个回廊,屋子里的摆设很是简陋,但处处可见用心。裴清泓醒来之后,就一直在屋子正中央搁着软垫的椅子上静坐,在太上皇带兵出征在外的时候,他就在屋子里从日悬于顶一直到日落西山。
他抗拒太叔澜的身份,果断的否认了对方的感情,可对方若是真情呢。即便不是,现在裴府拿捏在太上皇的手里了,他一味的抗拒,要是毁了裴家又要怎么办。但即便是为了裴家接受了兰珉,他要是过不去自个的心里那一关,太上皇随时能够找个由头把裴家处置了。
而依着太上皇的性子,便是他与对方和离,他要是还待在大岚的国土上一天,他就得孤单一天。乱起八糟的想法把裴清泓的脑子弄成了浆糊,他觉得自个的心绪很乱,前方好像是一个被迷雾掩盖住的是十字路口,他需要一盏指路的明灯,但能够给他提供建议的裴延在京城忙得是焦头烂额。
负责送晚膳进来的侍女推门进来的时候入眼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俊朗如玉的青年如同兵雕像一般端坐在椅子上,那只修长如玉的手上还拿捏着一枚雕刻着小蛇的玉佩,在从窗口倾泻进来的月光让整个玉佩的都在发着淡淡的光。
侍女把散发着腾腾热气的饭菜从饭笼里取出来一样样的摆在桌上,在出去之前,她状似无意的提了一句:“陛下和底下的兵士今儿个拿回来缙云的两座城池,明儿个大人就能换到更好的住处了,陛下可真是英武,就是那反贼太阴险了,听说陛下好像是被暗箭伤着了。”
第88章 略施小计
“受伤?那么多人护着他还会受伤?!”裴清泓不大置信的开口询问,他的声音因为激动不自觉拔高,见那侍女一副被吓到的样子,他才恢复了温和的面孔:“今儿个我身体不大舒服就一直没出去,对着外头的事情也不是很清楚,麻烦你和我讲讲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那侍女一双秀目瞥了瞥他的脸,又看了看门外,声音细细柔柔地道:“回大人,这个奴婢也不是特别清楚,奴婢就是听说陛下打了胜仗,把靠着咱们的两座城收回来了。就是在敌军被打得节节败退的时候,有个反贼在城楼朝着陛下放了冷箭,当时陛下腹背受敌。手中的兵器刚格掉砍过来的大刀,又把后背的马人的马给惊了,所以没避过去,就受了冷箭。当时的情况可惊险了,不过陛下是受上天庇佑的真龙天子,也只是受了伤,性命无碍。”
裴清泓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侍女:“我军数万军士,便是太上皇御驾亲征也不至于让陛下落入你口中险境,这流言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那侍女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容色还有些许委屈:“奴婢也是听府中的人讲的,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到底是什么情况奴婢真的不清楚。而且陛下受了伤,依着奴婢的地位也是见不到天颜,大人若想知道,陛下休息的地方就在这回廊的外头。您还是吃些东西吧,要是这东西都未动,奴婢就得被主人责罚了。”她这口中的主人,自然是这守城的官员。
这处乃是那守城官员的私人宅邸,也是这城中最宽敞气派的场所,是这城中用来安置太上皇这一行贵客最好的地方。
这侍女容色可怜,裴清泓虽然没有那个怜香惜玉的心,但也知道从对方口中问不出别的有用的信息来,便也不再与之为难,“我现在没那个胃口,等想吃了自然会动这桌上的饭菜,你自个先下去罢,你主人那处若是怪罪,我自会与他分说。”
那侍女也不多言,向裴清泓行了礼,当下就提着食盒出去了。裴清泓也没去动桌上那些精致的小食,等那侍女离开片刻之后,他踱步出了门,站在自个这间房的门口往回廊的那一头看了半晌。
和昨日不同,昨日守在太上皇的屋子门口的就只有两个身形魁梧的护卫,在院子里还有几队专门负责太上皇安全的亲卫。但今天太上皇的房门进进出出的还多了医官,这在某方面证明了侍女关于太上皇受伤一论所言不虚。
但那侍女所说的话,说全是事实裴清泓是不信的。太上皇御驾亲征能够极大的鼓舞士气,但若是太上皇身死在这一场叛乱中,那对大岚而言是极大的打击,甚至可能因此动摇了根本,即使是在战场上,太上皇周围也是紧紧的跟着亲卫军,打头阵的也是先前封为兵马大元帅和兵马副元帅的两位将军。
那侍女说的情况,根本就不可能发生。而要是太上皇真的伤得厉害的话,这府邸的主人哪还有心思会派人来给他送这种精美的吃食。他也就估摸着对方在战场上受了点小伤,说不定就是蹭破了点皮的事情。
话虽这么说,裴清泓也没进到屋里去,而是一直站在门口看着,直到有几个人从里头轮流端着出几盆血水出来,他心下一动,等着自个脑子清醒过来,人已经站在屋子里了。
等看清楚了屋内的环境,他看着倚靠在床榻上的青年,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懊恼。
他正准备转身回去,又被医官塞了干净的绷带过来:“那一位的药也该换了,他伤的不重,就劳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