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前有个猜想,还希望陛下能够为微臣解惑。”裴清泓便把先前他对着裴延的那一套说辞给复述了一遍。
太叔澜甚是赞许的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沐之向来聪慧,这次也教你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不过有一点沐之猜的不对,那薛城得到的命令就是最近的,是因为被逼得太紧,他才谋害了皇上,接着和越儿一块死了。两个人的尸骨都腐烂在一处,若是时间长了,模样会更难看,所以孤命人早早将皇上尸身入殓。”
他这话说的模糊,想必那场景比描述的要难看许多,裴清泓也不再多问,转而提起裴家的事情:“还有两件事,微臣希望陛下能够允诺微臣。”
他希望对方能够准了裴延的辞官,这叶氏手下的产业,他也会和父亲一起劝母亲拿出来五分之四。若是裴家都保不住,那别说是五分之一了,他们一分钱也留不住。没有什么比保住裴家更加重要。
“你娘可舍得?”裴延是个门儿清的,太叔澜对他这态度还算是赞许,但他并不认为叶氏舍得大出血,特别是裴延说服她的时候,那理由还难以启齿。
“爹会让我娘肯的。”虽然处处裴延都让着叶氏,可真在大事上,叶氏是拗不过裴延的。便是不完全交代出来,只要多提提裴家,再提提皇室,叶氏并非那种不明事理之人。
太叔澜凝视他半晌,方道:“既然如此,孤向沐之保证,这天底下无人能撼动裴家。”
裴清泓便微微一笑:“陛下的保证,微臣自是信的。”
太上皇的归来和太叔越的死,给朝野上下造成了大动荡,左相裴延请辞,太上皇再三挽留,最终选择应允。
裴延之妻叶氏,为朝廷捐出五分之四的家产,用于各处救灾和教育,设立多处私塾,以朝廷之名免除贫困学子的读书费用。
太上皇也同样大手笔,赏赐了叶氏一块免死金牌。有人上书左相裴延与前朝余孽有关,民间甚至流言四起,说裴家三子裴清麟乃前朝余孽。
上皇斥其荒谬之谈,下旨让前左相裴延于国子监担任讲学的教授。流言被他以强硬的姿态压了下去。
对百姓而言,裴延有没有和前朝余孽牵扯上不重要,他没有做叛国的事情,又让他们过更好的日子,是散尽家财为民的大善人,比那些只知道嘴上说说,但搜刮民脂民膏的官员强了百倍。上位者都不在意,民间的流言自然很快平息。
但接下来太叔澜还抓出了不少真的前朝余孽势力,同时也告知天下,天子太叔越正是被前朝余孽薛城所害。太叔澜借此机会将那些埋在朝廷的钉子一个个的拔出,朝廷的顽固派损失不小,那些老是和太叔澜作对的老不死在这一次也是元气大伤。
朝廷成功的来了一次大清洗,因为这次变动对大岚的影响之大,又因为那一年是乙未,史称乙未之变。
先太后章氏则因为失去爱子,过于哀痛,忧思成疾,不过半年便追随先帝而去。而章家因为失去了最大的两座靠山,昔日忌讳太后和皇帝的人便乘机落井下石,太叔澜又有心整顿。
一时间章家树倒猢狲散,昔日气焰无比嚣张的章家落得个凄凉下场,真真是门可罗雀,不复昔日光鲜。
太叔澜做的这一些事情,裴清泓作为深受太上皇重视的臣子,几乎每一步他都有参与。章太后的死自然也不只是所谓的忧思过重,凡是对她有几分了解的人就该知道,章氏是个野心极大的女子,对生存的欲望也要比常人强的多,她看权势看得可比太叔越这个儿子中,若没有太叔澜在背后推动,她就是忍辱负重也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裴清泓对章氏的死倒没有太大的感触,倒是叶氏,先前对自个捐出家产之事还颇有微词,但见章家下场,那种感觉一下子没了,特别是在裴家和前朝余孽有关联的流言四起之际,她更是庆幸丈夫劝自己做的这个举动的明智。
有钱花没命花那都是白搭,钱没了再挣就是,她若是舍不得那点钱财,那可就成了裴家的罪人。至于那个流言的事,虽然家里几个男人都不曾亲口告知她真相,但直觉让她猜出来那流言兴许所言非虚。
即使模模糊糊猜出来真相,她也并未因此对三子裴清麟有所冷落,一是因为十多年的感情的付出,并不是说丢就能丢的,二是为了裴家,她若是因此冷落了裴清麟,那便是坐实了流言,所以她只能对裴清麟更好,而非冷落。
对待乔安然,她又添了一份愧疚和母爱,裴延提的义子之事她痛痛快快的应了,让对方去了那个义字,爹娘爹娘的叫着,也是一样。乔安然肯定不能被认祖归宗,但她一定会尽心尽力给他娶个好姑娘,看到两个孩子都过得好好的,她的心也就放下了。
国不能一日无君,太叔越死得突然,国君的位置总是要有人来坐的,大臣们提出来两个解决办法,一个人是请太叔澜指定宗族内合适的子弟登基,另一个办法便是请太上皇重新登基。
毕竟有太上皇在,新皇八成也只能做个傀儡,现在朝廷又换了一批人,太上皇用着应该比以往顺心许多,在百官再三联名上书恳求后,太叔澜也就应了民心,借此机会重新登基。
两个人的感情跌跌撞撞的往前头发展,对作为太上皇的太叔澜动心,裴清泓花了不短的时间。
在两个人的感情渐笃之际,裴清泓却开始有了另一种忧虑,太上皇身边并无女子,后宫中后位妃位空缺,各路人马卯足了劲要往太叔澜的宫里塞女人,太叔澜挡了一次又一次,但多少还是会厌烦,娶个女子堵这些人的口是解决这个麻烦的最好办法。
裴清泓经常在宫中和新皇太叔澜秉烛夜谈,难免会看到那么一两张折子,而且他立于朝堂,自个这些同僚的想法他本就不可能一无所知。
他也知道江山社稷需要继承人,但从内心他无法接受太叔澜身边有别的女子,这样的焦虑体现在他日常的举动言语中,太叔澜本就心思细腻极善人心,找了个空闲时间便用一张折子引出储君之事。
面对太叔澜堪称直白的询问,裴清泓也十分直白的表示了自个的想法:“陛下需要继承人,但我不想接受你的身边有别的女子,男子也不行!”
这还是裴清泓第一次直接的表达出他的占有欲,太叔澜的嘴角掀起一个愉悦的弧度,他很认真的表示:“孤不会娶妃,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今后也不会。”
他说到做到,继承人的事,太叔澜过继了宗族内的太叔家血脉作为大岚储君,还斥责了那些想着法子给他送美人的官员,娶妃一事就此告一段落。
从皇帝太叔越下葬起,太叔越就开始动手修建皇陵了,参与皇陵修建的工匠最后只能落得个身死的下场,但这一次,裴清泓却是参与了进去,而且相当一部分的设计图,还是他亲手所画,因为这个地方,他将来百年之后也会住进去,陪太叔澜一起。
对于裴清泓死后不入裴家祖坟之事,裴延其实是相当内疚的,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他裴家也对抗不了皇家,便只能在其他地方对次子多多补偿,他对裴清泓比先前还好了三分。
在皇陵修建快完工之际,裴清泓曾陪着太叔澜一块去看过,天上还飘着细细的雨丝,他着深蓝色长袍为对方撑着一把油纸伞,太叔澜着玄色便服,整个人显的俊朗如玉。
两个人站在高处,他看着底下的皇陵,而太叔澜却时不时侧过头看他一眼,又在雨越发细密缠绵之际,忍不住的确认一番:“沐之百年之后会和孤葬在这皇陵吧?”
裴清泓点了点头:“臣既然允诺了陛下,便绝不食言。”
他又接着欣赏了对方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太叔澜的声音里,带上了一分欢喜之意:“那沐之便陪在孤身边,生生世世共享这江山如画。”
裴清泓并不轻易许诺,因为他许诺之事定然做到,尽管不信轮回宿命,但见着身边人愉悦的容颜,他还是微微笑起来,轻声应了一个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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