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是在回京城的马车上拆开的那一封家书,看了那八个字良久,他才把信纸叠好,连着那从信封中掉落的芙蓉花重新放回信封,然后贴身放了起来。
等到了京城,裴清泓仍旧不得归家,他先是随着太上皇入宫,正式地完成了封侯的大礼。等到腿脚发软地回了工部,他才把事情悉数交代了袁宇,用十分的精力早早的结束了今日的差事,抱着一颗迫切归家的心,总算是平平安安的回了裴府。
饶是他归家心切,但实际他回去的时间也算不得早,这个点兰珉已经结束了一日的工作回了裴府,叶氏也早已从商铺回来,为迟迟归来的二儿子准备好了接风洗尘的盛大宴会。
“祝贺二哥得到爵位!”“祝贺二弟了!”“祝贺二公子!”裴清泓一进府便得到了全府的热烈欢迎,比起百官的恭喜,府内人的笑容和祝贺显然真诚许多。
为裴清泓接风洗尘的宴席上摆了一长桌的美味菜肴,一向吝惜夸奖的叶氏也难得说了些以裴清泓为荣的话,又往裴清泓已经堆得满满当当的饭碗上填了一勺菜:“我儿辛苦了,多吃些补身子,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同样笑容满面的裴清麟又开始分分钟拆叶氏的台:“娘你的眼睛越发不好了,你看二哥走的时候,他的下巴那么尖,现在看他的时候下巴都圆润了,这分明是胖了嘛!”
裴清泓:……
在山上他的伙食好得很,又没有什么特别剧烈的运动,胖也是应该的,不过作为一个小紫,裴清泓自然不会像自家逆反期的三弟那样和叶氏顶嘴,他最后还是默默地扒掉了自己堆成小山的饭菜。
当然动筷之前,他顺手用公筷把上头他最不喜欢吃的西兰花拨到了身边坐着的兰珉碗里:“子珏你看你吃得这般少,这个对身体好,我记得你喜欢这个吧,子珏要多吃!”
兰珉默默的看了他一眼,最后把饭吃完之后,还是视死如归地把裴清泓嫁给他的那几朵形状漂亮的西兰花咽下了肚。
裴清麟有种眼已瞎的感觉,暗暗发誓等自己娶了公主,定要日日相互夹菜以报今日虐狗之仇,而坐在夫夫对面的荣欣郡主顿时觉得自己口中糖醋里脊都变得又酸又苦,简直是教人难以下咽。不过很显然,做出这行为的夫夫两个,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行为有什么值得旁人在意的地方。
经过了一日的忙碌,裴清泓总算能够在自家后院舒舒服服地泡个澡,他原本是想唤十九进来给自己舒络筋骨的,想了想,到喉咙的话又咽了下去。
以前倒是没什么,但是这一次要是十九在泡温泉的时候为他舒络了筋骨,下一次估计这事情就得由兰珉接受了,从梳头一事来看,自己这个看起来文弱的男妻有着十分大的力气,而且有些不知轻重,梳头都能弄掉一堆的头发,要是按摩起来他怕自己的腰给废了。
等到泡了小半个时辰的温泉,裴清泓穿着深秋的亵衣直接从有温泉的院子回了卧房,兰珉也仅仅着着白色的亵衣,在还算明亮的烛光中翻阅着书本,他的面容在摇曳的烛火中显得十分温柔。虽然是十分熟悉的画面,但阔别近一个月,他的心中倒生出几分恍如隔世的感觉。
裴清泓凑了过去,擦着半干不湿的头发问道:“子珏这是看什么,这般入迷?”
青年便搁下手中的书本,合上书的扉页,蓝皮本子上头写着四个字:燕都志异。
“是本挺有趣的志怪小说,我前日从书局借来的,方普子出的新书。”
裴清泓哦了一句:“方学士的志怪确实写得不错,等子珏看完了便借我也看看吧。”,那些寒窗苦读想入仕途的学子多半是只读那些四书五经,对这种杂书是十分不屑一顾的,但兰珉从来没有过参加科举考试的念头,读的也都是这种杂书。
不过这些书虽杂,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用处,但绝大多数都十分有趣,裴清泓也跟着兰珉看了不少书。
兰珉点了点头:“我这书,如今已经看了一大半,不消两日便能看完,等沐之看完了告知我一句,我再去还。”方普子这种着书的大家也是在兰珉任职的这家数据印刷的,兰珉手里是作者的原稿,这是属于书局的内部福利。
说完了兰珉便站起身来,而在自家妻子起身的瞬间,裴清泓的笑容却是一僵,他原本舒缓的脸上眉毛微蹙,又凝神嗅了嗅,有些疑惑地询问道:“子珏身上的味道,似乎有些奇怪。”
兰珉抬袖嗅了嗅,面带疑惑地询问:“有什么奇怪?”
“这香气,像是女子的脂粉味道,子珏这是哪里沾染上的?”兰珉的身上向来只有那种很淡的兰草味道,而他嗅到的这香气有些甜腻,是女子喜欢使用的香料味道,虽然他没有嗅到过一模一样的香味,但他也能够肯定,这是兰珉不应该在身上出现的味道。
兰珉的神情也僵住了,人一般是闻不出来自己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香气的,何况他已经沐浴过了,就算先前真的沾染了,也早就洗得干干净净了,不至于会让裴清泓闻的出来。
他突然想起这香味的由来,在一个时辰前头,宫中的专门负责处理伤口留疤问题的王太医被太上皇身边的内侍提溜到了太上皇的寝殿。
在得知自己的任务之后,他举出来一个小小的瓶子,十分郑重地对太上皇道:“陛下您的伤口是伤在了腿部,宫外头用的伤药很还是会留下淡淡的疤痕,不过臣最近研究的祛疤药膏有了新的突破,在短期内,消掉这些疤痕一定能够成功。”
“短期具体是多长时间。”太叔澜只关心这个,虽然他贴的人皮面具上有疤痕,但实际他的真容完美无缺,便是那些背上身上代表着荣耀和背叛的疤痕也在几年内被他悉数抹去。太叔澜在某些方面要求极高,在与裴清泓成婚之后,他对自己容貌的在意甚至是超过了从前。
这一次受伤,因为毒药的缘故,他剔除了那箭边上的腐肉,缺失的地方,他教人用了宫廷最好的膏药,在过了大半月之后,那些伤口才长得完全,但还是留下了淡淡的印子。
在太上皇的威压之下,负责替他治疗伤口的御医擦着冷汗道:“陛下是易留疤的体质,这伤药要抹上小半年便能彻底消退干净,且与其他处肌肤无二,不会有新肉的粉嫩之色。”
这美容的膏药是专门为爱美的宫妃研制的,凝聚了太医们多年的心血,即使是易留疤体质的人也不出半年便能把疤痕消退干净。这药物自然是好药,但它也有个缺点,有着难以让人忽视的香气。宫里的妃子为了争夺一个男人的宠爱,手段是无所不用其极,这种香气是非常讨男人喜欢的,宫妃们自然不会对这一点挑三拣四,也没人要求过太医把香味去掉。
以前没有人对张太医提出异议过,又想着要让太上皇满意而用了疗效最好的祛疤药物也完全想不到自己提的这一种药物会带来怎样的糟糕后果,早知道自家主子是长信侯的男妻,他打死也不会让太上皇使用这个。
考虑不周的兰珉愣在那里半晌,眼睁睁看着裴清泓眼底的温度一点点地降低,总算是是掰了几句解释:“今儿个店里来了女客,是我接待的客人,怕是那个时候沾染上的。”好在他沐浴也是在宫里沐浴的,这解释自然也能圆的上。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何况也只是一些若有若无的香气,裴清泓也没有多作为难,只教兰珉再去沐浴一番:“那子珏便去后头池子里泡一泡吧,别人的味道,我不喜欢。”
第64章 你自己来
兰珉当即就去沐浴了一番把疤痕上涂抹的药膏洗了干净,也却是按照裴清泓说的那样,在温泉池中泡了不断的时间。这池子引的是活水,他倒不担心那么点味道会弄脏池水,在把伤疤上的药膏搓干净之后,那一处的周围都红了一片。兰珉的目光凝在自己的伤口上。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在行宫的时候,当时太医给太上皇治疗伤口的时候,救驾有功的裴清泓应该是在边上看着的。
那箭上淬的毒药很容易就让伤口腐烂,当初只是擦破了一些皮,但是为了彻底清除毒药的伤害,那一块周边的被毒药侵蚀腐肉都被挖掉了,虽然御医马上撒了那种生肌的药物,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下来,那儿的新肉虽然长了出来,但新长出来的皮肉凹凸不平,留下的疤痕很明显,又一看就是新伤,虽然裴清泓后头没有见过他愈合的伤口,但他不能允许存在一丝暴露的机会。
兰珉盯着那腿上的疤痕片刻,他又面无表情地将伤处撞上池沿一块不算光滑的凸起处,那好不容易愈合的伤疤本来就很脆弱,这么一撞直接裂了开口,往外头渗出来出血来,那膝盖上头一点的腿部肌肤擦破了好大一块皮,伤口看上去十分狰狞。
兰珉简单地用水冲洗了一下伤口,没有做什么特殊的处理,便穿了新的一身亵衣。他沐浴完回房,裴清泓已经在床上等着。嗅觉十分敏锐的裴清泓在对方睡到自己边上之际,很自然就嗅到了淡淡的血腥气。他拉开床帘又翻身下了床,刚刚闭了眼但尚未入睡的兰珉也坐起身来询问道:“怎么了?”
裴清泓重新点了灯,又坐到床沿上把兰珉的裤腿给卷了起来,光洁的两截小腿上什么都没有,他便又伸手去扒对方的裤子,兰珉慌忙捂住自己的亵裤:“到底怎么了?你干嘛突然,突然……”
裴清泓看他捂得紧紧的样子,又收回手来,乌亮的一双眸子凝视着兰珉的脸,声音没什么温度:“身上哪伤着了,你自己来。”
兰珉仰着头和他对视片刻,又低下头将右边的裤腿挽到了膝盖往上的一部分,白玉一般细腻的肌肤上干涸的暗红色血迹显得极其碍眼,虽然伤口已经没流血了,但巴掌大一块都擦破了皮,青青紫紫的,还有没有擦干净的血迹,看上去实在有些惨不忍睹。
裴清泓的眉毛蹙起来:“这怎么弄的?”
兰珉老实道:“沐浴的时候磕着了石头,也不是多严重的伤,不碍事的。”
裴清泓又从床沿起身,翻出屋内搁置的药箱,在烛光下用干净的棉签沾了些酒精给那个伤口消毒,当然这种棉签只是小木棒绑着那种干净的棉布条做的,体积比较大,换药的时候也比较方便。被酒精打湿的棉布刚碰到伤口的时候兰珉就忍不住“嘶”的一声。
裴清泓稍稍地用了一点力,兰珉的表情便更加的扭曲,他这才减小了力道,小心翼翼地把上头的水和不干净的东西用酒精清洗掉:“忍着点,实在忍不住就喊出来,没人会嘲笑你。”
虽然是这么说,但兰珉也只是闭紧牙关,除了刚开始“嘶”了一声,后面愣是十分有骨气的咬牙不吭一声。
裴清泓眼神专注在他的伤口上,他按照记忆里见过包扎伤口的步骤,先是从药箱里找了个写着消炎粉的白色小瓶子,往兰珉伤口伤得比较厉害的地方撒了些消炎的药粉,接着又往上头撒了些便于伤口愈合的药物,最后细致地用白色的绷带把对方伤处绷好,把兰珉挽上去的裤腿一点点地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