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早,宋志江很反常地回到了房里。
章兰婷一见到这个人,便是又恨又怕,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上前去行礼,“世子爷有何吩咐?”
“有几句话要跟你念叨念叨。”宋志江在三围罗汉床上落座,指了指一旁的座椅,示意她坐。
真是日头打西边儿出来了。章兰婷腹诽着落座。
宋志江并不看她,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黑漆小几上,“我看出来了,你这段日子没闲着,所作所为,都是为着报复顺昌伯。当然,你也恨我到了骨子里。”
章兰婷不知他说这些的用意是什么,静静坐着,等待下文。
“我给顺昌伯难堪,想让他走至绝境,说实在的,为的是赶紧与你分道扬镳。他是整个京城的笑柄,我又何尝不是。”
章兰婷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这一点。
“你呢,从上次被你娘带回家中的时候,就已经是抵死也不愿意回来的心思。”宋志江瞥了她一眼,“没有顺昌伯横生枝节的话,你我都已如愿。”
这话也没说错。
“这样吧,日后你有什么对付顺昌伯的好法子,若是需要我帮衬,只管直说。”宋志江道出心迹,“顺昌伯的事情一了,我与你和离。和离之前,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章兰婷起身,行礼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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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荞正琢磨着何时见见父亲,在这时候,听到了一个还算是好事的消息:沈云莲与汪家的亲事正式定了下来。
到头来,七品官的次子成了沈云莲的归宿,沈大太太也认了。
沈云荞吩咐人去给父亲送了几色礼品,包括府里最不缺的陈年佳酿、她嫁前寻到的一方古砚等等,都是父亲往年比较喜欢的。
随后听说俞仲尧和姜洛扬昨日去了城外别院还未回来,俞南烟则去了姜府,要小住几日。她处理完家事,百无聊赖,索性去姜府凑热闹。
姜府的下人从来对她和对待姜洛扬的态度一样,将之视为夫人的另一个女儿,便也没有通禀,径自将人带到了正房去。
沈云荞进门前,姜氏和俞南烟正在热热闹闹地说话,谈及的是贺家的事情。
贺家,她心念一转,萧衍过几日要娶的便是贺涛。随即笑盈盈地进门去,“我又回来了。”
姜氏忍不住笑,“是不是只要我这儿没有宾客上门,你就要回来?”
“就是如此,行不行吧?”沈云荞笑道,“昨日您宴请宾客,明日亦如此,今日却没什么事儿——我都清楚。”
“行,怎么不行。”姜氏拍拍身侧,“快坐下说话。”
沈云荞落座,先与倚着大迎枕俞南烟说笑几句,随后问起方才听到的事:“贺家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南烟快跟我说说吧。”
“我知道的事情也不太多,只是记得贺氏两个女子——都是小时候的事情。”
“那也跟我说说吧,你知道两个,我却只听说过一个。”
“好啊。”俞南烟道,“你知道的定是来日的萧夫人贺涛,情理之中的事儿,她当初可是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十三四岁便美名在外了。”
沈云荞颔首,“没错,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啊,”俞南烟的神色有点儿别扭,“就是贺涛的堂姐贺汮,其实也是貌美惊人,但是更有才华,那时可是无人争锋的才女,棋艺高超,满腹经纶。”
“这个女子……”沈云荞思忖着,“隐约也听说过吧?只是没放在心上。我十多岁的时候,京城里顶着个什么名声的女子可是大有人在,一个个的……”她未说出的话,是这些女子不是千方百计进廉王府,就是想要找个由头进宫往俞仲尧跟前凑。
“的确是这样。”俞南烟点了点头,“那时候什么琴艺第一、舞姿第一、诗书第一的美人儿太多,叫人眼花缭乱的。这些女子以贺涛的家世最显赫,落难时最叫人唏嘘,由此人们便是没见过她,也会铭记在心。”
沈云荞打量着俞南烟的神色,“你说起别人来都是大大方方的,只方才说到贺汮的时候有些不自在,为什么?”
“嗯……”俞南烟嘟了嘟嘴,“因为我哥哥也认识贺汮,是我和皇上做的好事。”
姜氏与沈云荞听了,俱是惊讶地睁大眼睛,异口同声:“怎么说?”
俞南烟愈发不自在了,扯了扯姜氏的衣袖,“我就是想跟您提前招供,担心您日后听说了什么闲话放在心里。”
沈云荞从大炕另一侧转到俞南烟身侧,捏了捏她的鼻子,“快说,怎么回事。”
俞南烟笑着推开她的手,“我七|八岁的时候,哥哥就正是娶妻的年纪。宫里人总是念叨,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大概是谁都看不上吧。另外,太后与人偶尔也说起这档子事,询问哪家闺秀样貌才情兼具,想给哥哥赐婚。我和皇上那时候年纪小,什么也不懂,听了就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经常撺掇着太后召一些闺秀进宫,让我哥哥也挨个儿见见。”
这一点,姜氏与沈云荞倒是有耳闻。
俞南烟继续道:“太后本就有这心思,一听真就张罗起来,隔三差五设宫宴,让夫人们带着自己的女儿赴宴,亲眼看看哪些闺秀是真的出众。皇上和我也跟着去看。后来太后相中了几个,另外特意安排,让她们与哥哥见见面。我哥哥没闲情看人跳舞,更不爱听人唱歌弹琴什么的,留下来的几个,都是棋艺不错,善于舞文弄墨。贺汮就是在那时认识我哥哥的,贺涛是在她之后才名动京城的。”
姜氏与沈云荞俱是看住她,静待下文。
“那时候,皇上午后时不时地拉着哥哥去御花园转转,太后就是利用这种机会撮合姻缘。”俞南烟汗颜不已的样子,“皇上知道哥哥偶尔自己和自己博弈,便缠着哥哥与那几位闺秀较量一番,他在一旁看着。这个无伤大雅,哥哥就同意了——不同意的话,皇上就会真假难辨地哭半天吵他。这样你来我往的几次之后,以贺汮棋艺最佳,闲来给太后抄录的经文、做的画也是最见功底,有的朝臣看了,都是赞不绝口。说起来,贺汮算是我和皇上看着比较满意的人,但是不是一见就喜欢。”
沈云荞啼笑皆非。
“太后时不时传贺汮进宫,以让她抄写经文为由,实则是让她与哥哥多见见,下棋期间多说说话。但是哥哥只应付了几次,之前都是有胜有负,最后一次,哥哥不知道是怎么气不顺了,一点情面也不讲,连赢三局,棋局上恨不得杀得贺汮片甲不留。之后,他就再不肯应付这种事。太后那边也不好因着这一件事就不再让贺汮进宫了,怕她面子上过不去,还是一如既往。有那么一段时间,贺汮时不时出入宫中。后来是她自己称病在家,再不露面。”俞南烟的神色变得自在了,眼里也有了些敬意,“转过年来,她与家人离开京城,去了青海,长居贺园,至今未嫁。到底因何而起,那时我无从得知,也很快就开始留意别的闺秀。”
“是这样……”沈云荞思忖着,“听起来也不算什么,但是事情应该是没这么简单。贺汮定是钟情三爷的吧?再者,三爷对这女子该是尊重的。再就是,廉王将章文照发落去了贺园,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事情——比你知道的要多,所以才这么做。最难得,是三爷也默许了。”
俞南烟忙道:“那些应该是关乎官场上的是非,贺汮的兄长也不简单。唉,哥哥与贺汮充其量就是棋友,不会有别的。”
姜氏与沈云荞不说话,只是笑微微得看着俞南烟。
俞南烟把脸埋在大迎枕上,“唉,再大不了,就是个朋友情分。你们可不能多想啊,要是哥哥看重她,我怎么会不知道?哥哥身边的人,现在哪一个是我不知情的?回去我问问哥哥再告诉你们,这总行了吧?”
沈云荞拍了拍俞南烟的背,笑不可支,“只是你胡乱心虚而已,我们可没说过什么。”
“我只喜欢嫂嫂,别人我都不喜欢。”
你哥哥也是这样的。沈云荞腹诽着,笑出了声,“你就别管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