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轻轻咳嗽一声,问顺昌伯:“别的事我懒得管,志江说的这件事,却必须要问清楚你。你为何如此?”
顺昌伯缓了缓才回答道:“事情本就属实,我府里的下人都亲眼看到,只是出面作证的话,少不得被说成是我吩咐下去的,我这才出此下策。”
“爹,你就多余来走这一趟。听听,这哪儿有一句人话?”宋志江语气尖刻讥诮,“我娘和我二婶都说过,姜大小姐端庄大方,性情柔顺,便是梦游都做不出这种事。他苛刻长女多年,到了如今,竟还想往人头上泼脏水,真是猪狗不如!”
顺昌伯气急了,抬手指着门口:“你给我滚出我的府邸!”
宋志江四平八稳地坐着不动,“不是你拿章兰婷的性命要挟我们父子,逼着我们给你谋了个官职,我现在还会认得你?”
顺昌伯拔高了声音:“凭谁指责我都认,只你这个连妇孺都打的孽障没资格对我品头论足!”
宋志江笑起来,“是,我是连妇孺都打,比不了你这个老东西,你不打人,你会算计妇孺手里的钱财,会往妇孺头上泼脏水。哦对了,听说还陪着你新添的那房妾室招摇过市?”
“什么招摇过市?只是凑巧而已,先后出门,半路遇到!”宋志江越是笑,顺昌伯越是气得眼冒金星,“你这个目无尊长的畜生!再不滚出去,休怪我命家丁将你打出去!”
武安侯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冷眼看着顺昌伯。他的儿子再不成器,谁当着他的面这样责骂,他也听不下去。
顺昌伯竭力压制着火气,没扬声唤人。
宋志江却闲闲地站起来,走到武安侯面前,“爹,我先走一步。”
武安侯没好气,不搭理他。心说被个比你品行还差的人骂成了居然能若无其事?现在居然成了窝里横的窝囊废!?这个儿子可真是快没法儿咬了。
宋志江又闲闲地到了顺昌伯近前。
顺昌伯以为他要走,刚要抬手说赶紧滚,却怎么也没想到,宋志江抬腿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禽兽不如的老东西!不教训你一下,我得活活膈应死。”
武安侯看着儿子,“……”
顺昌伯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脚,心口被题中,一时间根本说不出话。
宋志江这才转身走人。
武安侯过了会儿才回过神来,“不像话!不成体统!”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也不知那两句话是在说谁。
三老爷还等着说分家的事情,见父子两个一前一后离开,呼朋引伴地到了花厅,却见顺昌伯正面色痛楚地捂着心口往外走。
**
大夫人到第二日早间,才听说外院发生的那桩事。是孙姨娘过来请安时跟她说的,“……那一脚踢得可不轻,心口一片淤青。”
该。大夫人满腹恨意地想着,女儿被打,他不知心疼,眼下也尝尝被同一个人打的滋味吧。想了想,道:“你现在出息了,房里的人都被你调|教得俯首帖耳,今日让她们出去给老爷买点儿好药材,跟人说说我们家伯爷受了怎样的气。”
“可是……”孙姨娘期期艾艾地道,“家仇外扬,总不好吧?”
大夫人冷笑,“我这正室都不怕,你一个妾室却这样的识大体顾大局,难不成真想着有一日爬到我头上去?”
“奴婢不敢!”孙姨娘差点儿就跪下了。之所以能入了顺昌伯的眼,其实是大夫人提点的她,让下人有意无意地跟她说了不少顺昌伯的习惯、喜好。她当时蒙在鼓里,还以为是大夫人已经到了连房里下人都管不住的地步了,有一阵甚至摆脸色给大夫人看。到了几日,大夫人才与她点破了这层窗户纸。
太明显的事,大夫人能让她爬上顺昌伯的床,也能将她打回原形,甚至可以将她不声不响地处置掉。
“你要是想让你娘老子享福,就照我说的办。要是相反,也早跟我说。”大夫人道,“我和兰婷现在就是再不济,收拾一个小妾还不在话下。”
“奴婢晓得!”
大夫人端了茶。
今日顺昌伯没出门,告了病假。
二老爷和二夫人已收拾好箱笼,寅时便动身离府,踏上了去往外地的路途。这样做当然是为着姜洛扬考虑,大喜的日子,他们碍于这种情形,不得不离开罢了。走归走,不让行人知晓还是不难做到的。
三老爷可不管别的,继续张罗分家的事,领着几个交好的人去了顺昌伯的书房。
三老爷说:“今日就分家!二哥重情义,到现在还顾着你的脸面,一走了事。我可没那么好心!今日你要是不写下还账的字据,不让管事把我们手里现有的产业划到我名下,我就去俞少傅的喜宴上,与喝喜酒的人们说说你到底做了哪些好事!别怪我恶毒,我这是跟你学的——你居然想往亲生女儿头上泼脏水!我再与你同住一屋檐下,日后真不用见人了!”
顺昌伯能怎样?只能忍着火气同意。
没人相信洛扬动手打老子的事,反倒都在为她鸣不平。
大夫人知道了这些,让身边一名管事妈妈去找章兰婷细说这两日的事。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今日又是俞仲尧和姜洛扬大喜的日子,有三两个人有意无意地透露一番,不到喜宴席散,便会成为众人的笑料,到了明日,他就会再次成为京城的笑柄。
是,她是顺昌伯夫人,会陪着他一起被人数落。无所谓了。她眼下跟谁都不走动,还怕什么丢不丢脸的?
二夫人和二老爷走之前,知会了他们的两个亲朋,请人隔几日就让下人来看看她的情形。要是见不到人或是又被软|禁了,只管与顺昌伯理论。
唉——大夫人叹了口气,以前从来没想到,二房夫妻两个会待她到这等地步。时常会想,以前自己真的是太过分了吧?不然二夫人怎么会跟自己明争暗斗那么多年。而如今,自己定是特别可悲又可怜的处境了,否则哪里能得到他们的帮衬。
**
姜洛扬梳妆已毕,宾客都去了花厅说笑,房里只留了她和连翘、珊瑚。
她坐在椅子上,拿着本书,书页半晌都没翻动过。
心里乱糟糟的。
出嫁的确是好事,但就是高兴不起来。
舍不得母亲,舍不得这个家。
母女团聚还没多久,就要嫁了。母亲又要孤孤单单地过日子了。
昨晚母亲叮嘱她出嫁之后的大事小情,她实在没忍住,哭了一鼻子。
母亲也难过,还是强笑着开解她:“我知道你孝顺,孝顺不就是你过得好让我放心么?我一辈子的指望,只是你有个好归宿。难不成还要将你耽搁在家里陪着我?要是那样,我不是要每日如坐针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