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像一只手,托住了不停往下坠的雁回。心口的护心鳞越发炙热,热得让雁回不由自主的想,若是天曜不曾受过那般伤,他的怀抱,应该也会这么温暖吧……
雁回忽然很庆幸自己现在能识得一个人名叫天曜,他能让她在这种时候也并不只是心怀悲戚,他能让她,还有别的事情可以去思考。
第六日正午,雁回依旧被铁链拉了出来,她连眼睛也没有睁一下,沉默的等待着疼痛降临。然而今天尚未等到鞭子落下,雁回便听到一声由远及近的急唤:“师叔!凌霄师叔!”
来人又急又慌,喊得雁回都不由微微睁开了眼往那边看去。今天来看雁回挨鞭子的一个都没了,只有那御剑而来的辰星山弟子慌慌张张的跃下剑来,都还没站稳便对凌霄道:“凌霄师叔,青丘众妖进攻三重山,昨日夜里,已迈过三重山,今日继续向前挺近,边界仙门奋力抵抗,伤亡惨重!边界仙门预料其走向,全是向广寒门而去!”
凌霄闻言,眉头狠狠一蹙。
妖族先前与广寒门宣战,动手是迟早的事,只是谁都没料到,竟会这样的快,更没想到,妖族竟当真会倾全族之力,进攻广寒门。
“素影门主传来急讯,着今晚于广寒门共商迎敌大计。”
广寒门离辰星山不近,若今晚要到广寒门,那现在出发御剑而去时间或恰好合适,雁回这一顿鞭子抽下来,或许得一个多时辰,到时候再去,怕是时间就迟了。
凌霄略一沉吟,做出了决断:“着张宿峰师叔凌雷今日、明日给雁回行刑,令心宿峰凌霏监督执行,若我后日未归,则凌雷将剩余四日刑罚行至结束。”
弟子领命而去。凌霄抬头望了雁回一眼。
最终依旧是什么也没说,拢袖踏风而去。
不过片刻,凌雷与凌霏便来了。凌雷是除凌霄外,辰星山内息最为浑厚的师叔之一,由他执行鞭刑,确实合适,然则凌雷心性宽厚,极少对弟子下得了狠手。所以凌霄还派了凌霏来监督执行。
凌霏与雁回有仇,凌霄不会不知道,辰星山谁都可以放过雁回,但凌霏不会。
凌霄竟是在这片刻时间里,将这些都算计了个清清楚楚……
凌雷握着鞭子看着奄奄一息的雁回,果然心有不忍,一时没有念诀,然而依旧带着幕离遮住脸的凌霏则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着,见凌雷犹豫着不动手,她便冷声道了一句:“凌雷师兄,再不行刑,时间便要过了。”
凌雷到底是只有叹了口气,念诀催动鞭子向上而起。
雁回已经不用咬牙忍痛,不让自己发出同哼了,因为现在,即便张着嘴,她也再无力气能哼出一声来。
第六日鞭刑行完,雁回重新落入地牢之中,只觉自己周身筋骨尽断,身体如一滩烂肉一样,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一下。
她闭着眼,又陷入了昏沉之中。
所有的感官都已消失,只有心口的护心鳞依旧坚持不懈的温暖着她的身体。还有脑中天曜的声音,一直在唤着她的名字:“雁回,雁回。”
让她感觉,此刻的自己,还是活着的。
真好……
深夜,皓月当空,月光正巧照进了雁回的地牢之中,月光在黑夜之中实在太耀眼,雁回眼睑动了动,睁开了来,晃眼之间,雁回倏尔看见一道黑影在自己身边晃了一下。
她一眨眼,神智清醒了一些:“天曜?”
她喊出口的声音极致沙哑,像是喉咙已经被撕碎了一样。
身边的黑影微微一顿,做出了澄清:“是我。”
听到这个声音,雁回有些愣神:“大师兄……”
子辰在雁回身旁,手里拿着一个物什在雁回脚上的铁链上画符咒。
雁回艰难的动了动脑袋,往他手里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子辰拿着的竟然是日日抽打她的那根灭魂鞭。雁回讶然:“怎么……”
“师父不在,凌雷师叔看这鞭子看得没那么紧,我将它偷了过来。”不用听雁回问完,子辰便答道,“你身上的铁链要此鞭画咒方能解开,我让子月去开山门了,等我将你身上的铁链都解开了,便带你出去。”
他专心画着咒,都没有看雁回两眼。
但雁回知道子辰是一个怎样遵纪守德,听从师父命令的好徒弟。他向来正直,从不行半点违逆师命之事。他是凌霄的大弟子,所以便一直一身作则,从来没有哪一天有所懈怠。
而这一次,他竟然偷了师叔的鞭子,打算私放雁回。
“大师兄……”雁回眼眶微润。
她向来不怕艰难险恶,不怕冷眼恶语,她只怕别人对她的好,她亏欠着一直还不起。
凌霄铁了心要断雁回的仙根,即便身有要事,也不忘交代他人来继续做完这件事,而子辰就这样放了她,待得凌霄回来,他将面临什么样的责罚,雁回无法想象。
脚上的链条被子辰解了开,然而雁回依旧控制不了自己的双腿,六次灭魂鞭,已足够伤筋断骨了。
子辰专心的给雁回解手上的铁链,此时他脑袋离雁回要近一些了,便轻声说着,“这次离开辰星山后,便去妖族的地方吧。中原不留你,你便去那方好好活下来。”
听得这句话,雁回默默侧了头,眼角泪水没入地中。
子辰想让她活下来,所以愿意抛弃扎根于他观念中的仙妖之别,不带有半点歧视的让她去妖族,只为让她活下来。
左手的咒画到一半,忽然之间,地牢洞口外倏尔有人影一闪,子辰与雁回皆是一惊。
子辰抬头,见凌霏站在洞口之外,一身白衣映着清冷月光,她一声冷笑:“师兄不在,我怕有人动了私念,便来巡视一圈,没曾想,还真有这样胆大包天的人。”
子辰一默。
“子辰,你身为凌霄师兄第一个入门弟子,而今便是这样武逆你师父的命令?”她道,“你现在将雁回脚上铁链拷回去,出来,我便当今夜未曾看到过这一幕。”
子辰一垂头,继续给雁回手上铁链画符。
雁回心头震颤:“大师兄。”
“她在三重山伤了元气,如今不一定是我对手。”子辰悄声道,“待解开枷锁,我强行带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