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春信

雪中春信 第68节(1 / 2)

他的自作多情,常能令爱意澎湃,这是平淡生活中最有力的调剂。肃柔心里的柔情涌动起来,加之先前进宫受到了惊吓,明明已经平息的情绪,见到他又被唤醒,万分委屈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声声唤着官人,“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了……”

她的感情一向内敛,今日忽然热情起来,让他受宠若惊之余,也有了些不大好的预感,

他收紧双臂抱住她,温声安抚着:“我回来了,年前哪儿也不去了,一心守着你。”

肃柔沉溺在他的温情里,却还不忘问一声,“军中的事都处置妥当了么?”

他像抚摩猫儿一般捋捋她的脊背,说都妥了,“那点小事,难不倒我。如今粮草齐备,将士过冬的军饷也都发放妥当了……你不知道,我在外多着急,想着快些完事,好回来陪你。”

肃柔到这时才深刻懂得夫妻一体这句话,一猛子扎进他怀里,就不想再起来了。

他的领上有艾草的香气,军中简陋,但他还是个精致的人啊,那样的环境还不忘熏衣呢。她嗅着他的气息,心里逐渐平静,但眼泪却从眼角滑下来,好像怎么止都止不住。

他起先没有察觉,只管倾情地搂着她,直到感觉她微微地抽泣,他才愈发笃定事有蹊跷。

仔细打量她的脸,蹙眉问怎么了,“娘子受了什么委屈吗?是不是那日进宫,听了什么闲话?还是郑修媛或那个正得宠的叶昭容,有意给你小鞋穿了?抑或是官家召见你,言语孟浪,冒犯了你?”

肃柔微微怔忡了下,“你知道官家召见过我?”

他哂笑了声,“他那样念念不忘,怎么会错过好时机。”

肃柔脸红起来,这话到了他嘴里,不知为什么,让她一阵心虚。她不知道该不该把内情告诉他,思量再三,唯恐他一时冲动,再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官家毕竟是一国之君,有些事做得说不得,若是打破了这种平衡,那么再想弥补就难了。

所以她还是摇头,“别胡想,我如今这样的身份,谁会难为我?入了禁中见到那些诰命,大家都很客气,成国公夫人还为颉之做媒来着。我只是……想你,你一去二十来日,前脚走后脚就下雪,我怕你在军中冻着,怕没人好生照顾你,怕幽州那些将领引着你喝花酒,回来又给我带回个什么花魁行首来,可不是要提心吊胆吗。”

他知道她没说实话,但吐露的也是她心中所想,便抱着好生宽慰了一番,“我有我的规矩,承办公务时不召伎乐,更没人敢给我塞女人,你别胡思乱想。”抬起她的脸,拇指划过她眼下泪痕,温声说,“你若是遇上了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我们夫妻同心,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艰难,但你要相信我,再过一段时日,我一定带你离开这里,去陇右,去广阔无垠的草原上跑马。再也不用在这上京如履薄冰,不用时刻担心禁中为难你,你想笑便笑,想闹便闹,我们可以大大方方恩爱给众人看,我要让你做雄踞陇右,最驭夫有方的王妃。”

前半段说得很好,但后半段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就跑偏了。

肃柔原本正打算好好感动呢,结果听罢,咧嘴笑得尴尬,“你手握大权,我手握你。但若是哪一日你对我不复往日的欢喜了呢,我握不住你,你就飞了。”

他眼中笑意,在听完她这番话后慢慢消退了,叹了口气道:“你没有去过陇右,也没有见过我爹爹和阿娘,我爹爹只有我阿娘一位王妃,我从小看着他们同进同退、形影不离,在我心里,男人一生有一个心爱的姑娘就够了,所以我学不会上京那些纨绔子弟的做派,也从来没有想过招惹你以外的女人。你要是不信,今晚找把刀来,把你的名字刻在我胸口,将来我要是动了歪脑筋,一脱衣裳就能看见你,这样行不行?”

肃柔扭捏了下,说那不好,“万一你在军中要赤膊上阵,胸前顶着老大一个张肃柔,会被人笑话的。”反正有这份心,她已经知足了。

他刚回来,身上还穿着铠甲里的衬衣,肃柔便起身,拉着他往后院去。结果乌嬷嬷也得了王爷回来的消息,已经在月洞门上候着了,见他们进来,笑着说:“郎主这阵子辛苦了,我让人预备上一桌丰盛的菜色,过会儿把稚娘请来,一起吃个团圆饭吧。”

肃柔平时是很大度的,但今日赫连颂刚回来,夫妻之间唯嫌亲近不够,乌嬷嬷非弄个稚娘戳在跟前,实在令她很不高兴。

她正打算指责乌嬷嬷两句,不想赫连颂先开了口,淡声道:“嬷嬷,我今早三更起来赶路,马不停蹄四五个时辰方才到家,实在没什么兴致吃团圆饭。再者稚娘的身子不宜操劳,还是让她安安静静养胎为好。等明日吧,明日得闲,我过去看看她,眼下就请嬷嬷见谅,让我好好歇一歇吧。”

乌嬷嬷被他这样一说,顿时有些讪讪,原以为他是自己奶大的,多少总会顾全她的面子,谁知娶了媳妇之后,好像愈加离心了。到现在不需王妃发话,他自己就先撇清了,让她不由有些失望,原还指望稚娘来了能分庭抗礼,谁知稚娘是个不知争取的,王妃又有手段,最后竟是自己里外不是人,白讨了那么多的嫌。

无可应对,只能说好,“那就随意吃两口,郎主歇息要紧。”

肃柔见状,心头的不悦也偃旗息鼓了,连看都没看乌嬷嬷一眼,吩咐结绿打热水来,一面对他道:“官人奔走上百里,一身尘灰,先擦洗擦洗,换身衣裳吧。”

第91章

吵吵闹闹,但重逢后又是蜜里调油,大概这就是新婚的通病。

乌嬷嬷看着他们相携往上房去了,心里不免伤感,结果气才叹了一半,便听边上付嬷嬷哂笑了声,“家和万事兴啊,家主恩爱,家业兴隆,原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可就是有那么一两个人,嫌家下过于太平,非挑起些争端来。我还没见过奶妈子借着小妾的势,硬要挤到人家正头夫妻中间来的,王爷半夜三更奔走百里,是因为牵挂家里头王妃,可不是冲着什么妾室,嬷嬷还是看清些吧……”

那夹枪带棒的话,一直传到肃柔耳朵里来,她仰头看了赫连颂一眼,不知他听人这样顶撞他的乳母,心里作何感想。谁知他眉舒目展毫不在意,道了句:“上京怎么比幽州还冷!娘子,我的手都冻僵了……”

肃柔当然知道他冷从何来,在幽州时铁骨铮铮,没人供他撒娇,他是军中统帅,是高高在上的王侯,几万双眼睛殷切地看着他,等着他调兵遣将,等着他发放粮草军饷,就算是斗骨严寒,他也能扛住。但是人回了上京,那就不一样了,一下有了依靠,陡然娇弱,娘子长娘子短,嘀咕抱怨,邀宠不断。

肃柔忙搓了搓他的手,忽然发现细嫩不再,手背上的皮肤摸上去竟如蛇皮一样。她惨然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牵着他的手进了内寝。

屏风后,替他脱了那身朱红的衬衣,让女使往温炉里加炭,火头烧得旺旺的,让屋子愈发暖和些,又接过结绿送来的热水,让他把手浸泡进去。仔细搓洗过后,拿手巾包裹起来,自己又去妆台上取了猪油膏子,一点点替他揉搓进肌理,一面叹息:“言之凿凿幽州不及上京冷,怎么把手弄得这模样?”

那双柔荑温存地摩挲,从手背到指节,再到指缝,他受用不已,“不吃一点苦,你就不会心疼我。”边说边靠在她肩头,依赖地搂住她的腰,闭上眼睛说:“你知道我在外面,最期盼的是什么吗?”

肃柔说:“什么?”

“睡觉。”他说,“因为在梦里能看见你,能像现在这样抱着你。我离开上京二十日,这二十日过得甚是煎熬,我害怕把你一个人留在上京,害怕我不在,不能保护你,也害怕官家仗势欺人,会对你动什么坏心思。”

肃柔心下有些酸涩,探手抚抚他的肩道:“你一个大男人,这么没出息!”

他在她耳后那片皮肤上轻柔蹭了蹭,“就算带兵出征,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只要安顿好你,让我后顾无忧就可以了。可如今是在上京,这繁华之地处处都是陷阱,前有朝廷倾轧,后有官家忌惮,加上陇右局势不明,这路是越来越不好走了。”

肃柔沉默了下,思忖再三才道:“我那日进宫拜寿,官家确实背着人召见我了,也提起了稚娘和孩子。我拿话试探了几回,看得出官家起先有些将信将疑,但后来听我哭诉,我哭得真切,好像把他哄住了。”

他终于在昏昏的天光下睁开了眼睛,“你向他哭诉,他一定借势说我坏话,然后对你诉衷肠,告诉你所托非人,自己还一心一意爱慕着你,是不是?”

所以多年的朋友不是白交的,他知道官家所思所想,甚至连他办事说话的方式,都摸得一清二楚。

肃柔想起那日种种,虽然心下很不舒服,但也只能往轻了说,“题外话总是少不了的,但我也申明了立场,官家到底不是昏君,总还顾忌君臣之义的。”

赫连颂冷笑了声,“所以他果真还不死心,就说他近来宠爱那个叶昭容,我心里,何尝不像吃了苍蝇般恶心。”

肃柔唯恐他意气用事,忙叮嘱他:“别因这个,在朝堂上和官家过不去。”

“我心里有数。”他又换了个笑脸,知道外面的诡谲不该带进闺房里来,遂起身脱了里衣,展开双臂说,“娘子,快来。”

肃柔绞干帕子覆盖上他的胸膛,隔着一层棉布,感觉自己的手就是丈量河山的尺。他引着她翻过山川丛林、蹚过浅滩谷底,明明简单的擦洗,在他迷蒙的视线下,逐渐擦出了暧昧的气氛。

轻喘一口气,他贴在她耳边说:“这次去幽州,我派亲信又求了些药。那大夫听说十瓶这么快用完了,据说还大大赞叹了一番。”

肃柔红着脸打了他一下,“这种事,特意告诉我做什么!”

他的嗓音变得低沉,“告诉你,好让娘子放心大胆,药有很多,不必再仔细算计着,缩手缩脚不得尽兴。”

不用缩手缩脚,那么自然要动手动脚,她低呼,“还没擦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