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慢慢敛住笑意,继续冷冷地望着余大夫,“那便将药渣收好,明日我亲自带去太医院,让各位太医引以为戒,省得日后再出这样的岔子。”
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余大夫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他起身朝李萧寒拱手,这便退了下去。
出门后,药童着急地问道:“师傅,这怎么办啊?”
若是当真送去太医院,余大夫的声名便会就此扫地。
余大夫踏上长廊,了然一笑,“怕什么,都这把岁数了,活不活得过明日都不知道,哪里还顾得上担心那些。”
在他自愿从太医院来永安侯府的那刻起,他便什么也不在乎了。
余大夫走后,夏河拿来包扎伤口的药,李萧寒又叫夏冗去书房将信件取来。
碧喜和小桃收拾屋里的一片狼藉,林月芽忍了许久的血腥味,终是忍不住又干呕起来,季嬷嬷忙扶她进净房。
待出来时,李萧寒的手已经上过药,他一面蹙眉看着边州来的信件,一面冷声对夏河道:“碧喜与季嬷嬷,各十板,扣半年月例。”
林月芽怔愣一瞬,随后连忙上前想要同李萧寒说什么,却被季嬷嬷一把拉住。
季嬷嬷冲她摇头,扶她胳膊的那只手也略微用力捏了一下。
碧喜在李萧寒说完的时候,就已经哭了。
李萧寒抬眸看了眼小桃,问道:“你可知此事?”
小桃其实有所发觉,却一直没有与李萧寒说,她悄悄看了一眼林月芽,最后冲李萧寒摇摇头,“奴婢不知。”
李萧寒“嗯”了一声,继续垂眼看信件,“那要你何用?”
“一并罚。”
林月芽推开季嬷嬷,几步冲到李萧寒面前,可李萧寒一直低着头,不肯抬眼看她。
林月芽直接上前按住信件。
李萧寒抬眼,却不是看她,而是对夏河冷声道:“各二十板。”
林月芽彻底愣住,她还在西院的时候,曾经见过一个婢女不知犯了何事,被仗打了十板,抬回西院的时候,她身下血肉模糊,一连烧了五日,最后命留下了,人却落了残。
那还只是十板,若当真今日这二十板下去,林月芽不敢想,她见夏河带着那三人向外走,便不顾一切似的要跟出去。
她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打,她也要拦在他们身前。
可当她刚一转身准备离开时,身旁便传来李萧寒强压怒气的声音,“你敢,你若敢离开我半步,我便将她们三个都杀了。”
林月芽回过头来,漠然地望着他,一字一句决绝地道:那侯爷便把我也杀了。
二人无声地对望,最终季嬷嬷三人的板子是免了,却又被罚连夜搬离侯府,前往彬县的别庄。
林月芽心里清楚,这已经是李萧寒最后的忍让。
待屋里屋外彻底静下,李萧寒才开始与夏冗重新说起关于边州疫情的事,丝毫没有避讳她。
这一日林月芽过得身心俱疲,春萝被叫来伺候她,夏河也与春萝简单交代过,知道林月芽怀了身孕,她便更加小心的照顾。
林月芽头疼,只想清静,她将春萝挥退,躺在床榻的最里侧,起初她听着他们谈论的声音,还无法入眠,最后竟也能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余光瞥见床帐内的人没再辗转,李萧寒声音放低许多,到最后,他依稀听到床上传来轻轻的酣眠声,便冲夏冗挥了挥手。
当他轻手轻脚的躺到她面前时,她眼皮略微动了动,呼吸也比之前乱了几拍,李萧寒凝神屏气,瞬间止住一切动作,待她呼吸恢复沉稳,他才缓缓松了口气,慢慢向她靠近,最后在几乎要贴到她身上的时候,才停下。
他望着她,一度想要伸手帮她抚平眉心的褶皱,可那张手抬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来,最后他还是没有碰她,只是在许久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声。
也不知是何时睡下的,第二日醒来时,林月芽还未醒。
李萧寒动作如昨晚一般,小心翼翼地从床上起身,他将床帐放好,提着衣服直接绕开屏风去正堂穿衣。
李萧寒怕在净房洗漱,声音会将林月芽惊醒,便轻轻推开门,带着夏河回了云腾院才洗漱的。
洗漱完,他连早膳也没用,直接就去了松兰院。
李老夫人年纪大,觉也少了,她此刻正坐在院里的小凉亭内,摇着团扇喝茶吃点,时不时扫一眼空落落的长廊。
没用多久,她看到长廊的那头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李老夫人淡笑一声,停住手中摇晃的团扇,抬起满是皱纹的眼皮,与王嬷嬷对视一眼,就好像是在说“看吧,我猜对了。”
李萧寒恭敬地冲李老夫人拱手,“祖母安康。”
李老夫人拿团扇指了一旁的椅子,“得说上一阵子呢,坐下说吧。”
李萧寒却站着未动,语气淡漠道:“不会耽搁祖母太久。”
李老夫人眉心微蹙,抬手挥退旁人,待人都走远,彻底听不到亭内的任何响动,她才开口:“你我亲祖孙,我便不与你兜圈子,那避子汤的事的确是我授意的。”
李萧寒已不想再追究此事,他冷冷地望了李老夫人一眼,“祖母不该如此。”
李老夫人“嗯”了一声,神情却无半分愧疚,她起身来到李萧寒面前,眼眸微沉,唇角却淡淡向上勾起,“月芽是个好姑娘,我很喜欢她,只可惜了她的出身,若当真为了孩子着想,那便不能养在春和堂。”
李老夫人见李萧寒没有立即出声反驳,便又缓缓道:“我虽年事已高,却还不至于糊涂到护不住我这永安侯府的长孙,待孩子一出生,便送于松兰院养着,哪怕是庶出的身份,日后也不会叫人低看。”
“那林月芽呢?”李萧寒问道。
李老夫人略微一顿,拉过李萧寒的手,语重心长道:“我方才便说了,月芽是个好姑娘,很得我喜欢,若你当真对她有意,待孩子平安出生后,不妨纳了她。”
“哦?”李萧寒反手握住李老夫人的手,垂眼望着上面的一道道山丘般的褶皱,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地弧度,“我猜林月芽撑不到那时去,在生孩子的那晚,便会血崩而亡,祖母说是么?”
果然,在李萧寒话音落下的时候,李老夫人的手微颤了一下,可随后她又很恢复平静,眯眼道:“寒儿,你从前最是恪守规矩,如今为何这般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