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次尝试想要将马停下来,可此刻的速度太快,她连坐直身子都不敢,她只能紧紧抓住缰绳, 整个人都贴在马背上,就这样任由马儿肆意奔跑。
上京地处大齐中心, 略偏北端,它的西北处群山环绕, 东南则傍着一条内陆河。
李萧寒择的这条回京路,正是需要越过那一片西北处的山脉。
这里土壤肥沃, 四季分明, 许多从医者喜欢在此处寻药。
陆家世代都出过名医,陆渊的父亲与兄长, 如今都在太医院任职, 若他当初未考功名, 便也是要进太医院的。
于他父亲来说,陆渊在行医上的天姿,是要高过他兄长的,只可惜这孩子不知随了谁的性子,肆意洒脱,是个不喜欢受约束的,便是进了翰林院,也完全一副没有向上攀爬的心思。
大年初二,他只带着一个祝梨,就往栾山的庄子跑,说是看书看得眼睛疼,要找些车前子泡水喝。
这借口着实糊弄人了,陆家没有能管住他的人,索性就由他性子去了。
陆渊一袭白衣,腰间挂着驱虫的香囊,他拎着一壶酒,慢悠悠地在林中信步,偶尔看到一只松鼠从身旁跑过,他还会蹲下拿石子逗弄。
只是走着走着,他不由停下来眯眼望着前面不远处的一地狼藉。
祝梨洗干净肉菜,就等着公子回来了再做,可等了许久未将他家公子等到,便提着把刀按照以往陆渊游走的方向寻去。
刚走进树林,就见陆渊身上扛着一个女子,气气喘吁吁地往回走。
祝梨立刻上前帮忙。
“小心些,她腿骨断了。”
陆渊没敢让祝梨上手,只是吩咐他快去准备东西,一会儿要帮这女人接骨。
林月芽此刻彻底昏迷,她的脸上毫无血色,唇畔干裂到渗出血迹。
祝梨在院子里熬药,陆渊将门窗紧闭,他给她强灌下调制好的失痛汤,又将她双手捆住,这才准备帮她接骨。
接骨带来的剧痛,便是喝下失痛汤也非常人能够忍受的,陆渊剪开她衣裙,看到看到那片猩红时,也不由啧啧。
好在这姑娘遇到的人是他,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接上腿骨的刹那,林月芽便被剧痛疼醒,她浑身剧烈的颤动,忍不住开始挣扎。
陆渊一面帮她清理伤口,一面温声安抚,“莫要怕,已经帮你接好了,但是伤口处还需要仔细清理,你姑且再忍忍。”
未见林月芽出声,陆渊忍不住心生好奇,他记得前两年帮熊威接过一次骨,熊威那样身板的男人,当场便嚎叫出声,将天王老子都拉出来骂。
可这女子却异常安静,除了疼的时候会扭动几下以外,连个闷哼都没有。
陆渊彻底帮她处理好之后,转身去窗边喊祝梨端药,顺便将手洁净,这才又回到床边来与林月芽说话。
“伤筋动骨需养百日,你可有家人朋友在附近?”他掏出帕子帮林月芽擦拭额上的细汗。
林月芽这会儿没有那么怕了,身子上的疼痛也比之前缓和了许多,她摇摇头,目光落在被捆住的手腕上。
陆渊这才想起,连忙给她松开了手脚,还不住地表达歉意。
林月芽也知这是为了她着想,心里并没有埋怨他。
“介意我扶你坐起来吗?”陆渊声音温润,待人彬彬有礼。
林月芽口渴难忍,一时顾不得过多讲究,她冲他点点头。
陆渊怕碰到她伤口,扶她起来时动作极为小心,又因她是女子,两人靠近时到底还是保持了些距离,如此下来,将她扶起便费了好半天工夫。
他递去一杯泡着草药的温水,口感并不苦涩,回味还带着甘甜。
林月芽一口饮尽,陆渊又帮她添了一杯。
“你有哑疾?”他问她。
林月芽点点头。
陆渊过去将窗子打开,又拿着灯走了过来,他将灯举起,对林月芽道:“不介意的话,我帮你看看可好?”
连余大夫都说她的哑疾没有办法救治,林月芽便没有再报希望,如今被陆渊再次问起,她只是随意点了下头,就将嘴巴张开。
陆渊一边细细观察,一边询问她,“可是中毒所致?”
林月芽点了下头。
陆渊淡道:“怕是已经好多年了,是会麻烦些。”
林月芽忽地眸子一动,不可思议地望着陆渊,她怕是自己理解错了陆渊的意思,那句会麻烦些,是指有被医治好的可能吗?
陆渊没急着解释,他探过林月芽的脉后,又将手指按压在她喉咙处,让她试探地开始出声。
林月芽其实是能出声的,只是那声音低沉沙哑,就像拿着砂砾在石板上用力摩擦,听着便叫人浑身难受,林月芽自己都接受不了,更不用说旁人了。
她以为陆渊也会嫌恶,却没想听到她出声后,陆渊紧蹙的眉心骤然松开,眉眼中满是兴奋,笑着便与她道:“还有希望,只要你按时服药,带那毒气彻底排出体内,你便能开口说话。”
但凡了解陆渊的人都知道,他不是一个好说大话的,他能说出这番话,绝对是有十足的把握。
林月芽似乎还未从怔愣中回神,她体会过希望后的那种失望,要比原本没有希望时还要令人难过。
一个年少貌美的女子,患了哑疾数十年,若是真能恢复声音,这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陆渊越想越激动,他的喜悦流于言表,见林月芽不敢相信,他便又笑着与她保证道:“姑娘莫不是不信我?我名为陆真元,家住上京,若是在你腿脚恢复之前,未能将你哑疾治好,日后随你在上京坏我名声,我绝不还口。”
祝梨端着药正要进屋,听到陆渊这样说,笑着就道:“公子的名声本来就没多好了,姑娘你到时候可得悠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