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皇上不想跟太后撕破脸,就不会往下查,冯国一死也就一了百了了,不过,如今自己才是与药房的大总管,国安堂的买卖不想黄都不行。
而且,这件事绝不能绕过孙济世去,这老家伙自己以前是看走眼了,公正是够公正,心眼子可一点儿都不少,就从生药局的事儿就能看出来,这老家伙有那么点儿大智若愚的意思,他想置身事外门儿都没有,得把生药局拉进来,宫外生药局御药房连成一条线,这好处才能捞的安全又顺手。
而且,自己穿来这么久,连宫门都没出去过,对于药铺药商两眼一抹黑,这里头还得有明白人给自己指路才行,这个明白人非孙济世莫属。
想到此,拍了拍林鼎的肩膀:“你小子够机灵,从今儿起,就跟在咱家身边儿吧。”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他:“这个你拿回去治治你屁,股上的伤,如今天冷,冻了可了不得。”
林鼎一看那个瓷瓶,吓得差点儿没晕过去:“这,这是番南进贡的翠叶芦荟膏。”
林杏:“想不到你倒是个识货的,你擦过这个?”
林鼎忙道:“奴才哪有这样的造化,是当年番南进贡的时候,因是咱们御药房的当值太医校验,奴才有幸瞧过一回,这可是金贵东西。”
林杏:“再金贵也是药,能治伤比什么都强。”
林鼎捧着药瓶千恩万谢的去了。
刘玉低声道:“你不该给他,这个翠叶芦荟膏对皮肤好,没什么药味儿,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吗。”
林杏:“那是以前,在乾清宫弄点儿药实在费劲,这东西自然当成好的,如今我可是御药房的大总管,想弄什么药弄不来,这翠叶芦荟膏的配方,着实不算多高明,回头我自己配一些除疤嫩肤的药膏,可比这个好使唤多了,狗屁贡品,也就糊弄糊弄皇上这样的外行,在我看来,一钱银子都贵了,再说,这毕竟是药,要想保养皮肤,还是天然的东西更好,像是珍珠粉,蜂蜜,蛋白都是最好的护肤材料……
对啊,这倒是条财路,回头好好琢磨琢磨,这会儿先得把孙济世忽悠过来,刘玉,一会儿你去御膳房跟顺子说,叫他今晚上给我置办点儿好菜好酒送过来,今儿晚上他林哥哥要请客。”
马元之拿着帖子进来:“师傅,刚林公公身边的刘玉送了帖子来,邀师傅今晚去他哪儿吃酒。”说着撇撇嘴:“倒真那自己当回事了,说到底不过一个太监罢了。”
孙济世皱了皱眉:“太监怎么了,太监难道不是人,为医者,当以济世救人为己任,对谁都不可有轻视之心,更何况,林公公这样的医道高手,你别服气,就拿昨天的事儿来说,如果是你,可能救得活的冯国安,便是为师只怕也无能为力,林公公却用炭灰解毒,芒硝导泻,再用甘草汤清除余毒,如今冯国安已无大碍,这样的神乎其技,堪称神医,若她不是太监之身,为师理应请辞太医院,这个院正该林公公来当才合适,你屡有不敬之词,却为何来。”
“弟子只是不信他一个十几岁的小太监,会有如此高深的医术,况且,她自己不也说凑巧懂得些解毒之法吗,想来并不精通医术,再说,昨儿万岁爷明明是护着他,想来外头那些传言并非空穴来风,他不过是万岁爷的脔宠,仗着皇上才谋了御药房大管事的差事罢了。”
孙济世摇摇头:“师傅知道你见不得别人比你强,尤其,林公公年纪还比你小这么多,你从心里不服气,总觉人家是依仗着皇上,才有今天,你怎么不想想,一次凑巧,两次还能是凑巧吗,如今想想,当初我第一次跟她说起曹公公梦游症的时候,估计她就猜到是曼陀罗粉,我去给她瞧病,她明明没中毒,却不肯承认,而是用她养的兔子提点我,我才看出是曼陀罗粉,如此轻易可辨之毒,为师却数年都未想出来,师傅着实惭愧,论及医术,为师不如她多矣。”
见徒弟并不吭声,不禁叹了口气:“为师再提醒你一句,万万不可跟林公公过不去,此人虽医术高明,性情却极为莫测,从他对付王直的手段就能看出,这人可不讲什么规矩,真要是得罪了她,怎么死的只怕都不明白。”
马元之:“弟子是当值太医,他就是再大胆也是个奴才,还敢对弟子如何不成。”
孙济世:“你呀,有些事儿上实在糊涂,冯国安还是太医院副使呢,如今正在慎刑司受审,这条命只怕保不住了,冯国安后头可有太后娘娘,你有什么依仗?元之,你的性子着实不适合在太医院供职,要知道这里可是皇宫,一人恨不能生出一百个心眼子来,即便讨厌一个人,面儿上也不能露,真要人家给你使个绊子,小命就没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拿着帖子出去了。
给师傅没头没脸的数落了一顿,马元之心里更恨上了林杏,心说,不是这小子爱显摆,师傅也不会没事儿总数落自己,什么神医,放个血,弄个炭灰就是神医了,实在可笑,真要是宫里的太监都能看病,还要他们这些太医做什么,回头寻个机会,非让这小子栽个跟头不可。”
不说马元之暗恨在心,且说孙济世,拿着帖子来林杏这儿赴宴,顺子安排的颇为周到,考虑到天冷,菜容易凉,林杏又喜欢吃上回的羊肉暖锅子,索性就让人送过两只羊腿来。
再有,就是一些蘑菇,白菜,粉条之类的配菜,还有调好的芝麻酱料,自从上回林杏在御膳秀了一把刀工,如今万升最喜欢的就是羊肉锅,说这东西吃着暖和,外头越是冷,吃这东西越热乎。
故此,材料都是现成的,汤是用羊头熬了一天,奶白奶白的,在炭炉上烧滚了,老远都能闻见香味儿,知道林杏的刀工,羊腿没片直接就送过来了,倒正和了林杏的意。
孙济世跟着刘玉还没进屋,就闻见了味儿,不禁道:“好香,闻着倒像骨汤,只不过,好像比骨汤更为香浓些。”
刘玉:“是羊骨汤,下午一见落雪,就说要吃这个,叫御膳房预备了,大人屋里请。”
孙济世心说,冯国安不过就爱吃个杂菇汤,便弄得御膳房的人多有不满,这位倒比冯国安还能折腾,忽想起林杏之前是侍膳总管,御膳房的人等于是他手下,虽说人走了,到底人情还在。
再说,他也不是被发落到下头干杂役,而是调到御药房当大总管,御膳房的人自然更会巴结。
孙济世进了屋,看见这阵仗,也不免愕然,炕桌上烧的滚滚的羊骨汤,蘑菇,白菜,粉条等配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这还罢了,炕边儿上搭衣裳的龙门架上没瞧见衣裳,却挂了两条羊腿,真没见过这么请客的。
林杏笑着让他:“孙大人请坐,今儿天冷,吃这个最好。”
孙济世目光划过那两条羊腿,真不知这是怎么个吃法儿,既然来了,也只能客随主便,便脱鞋上炕盘腿坐了,盯着桌上的羊骨汤相面。
林杏笑道:“咱家是个懒人,就想到了这个吃法儿,大人别看有些古怪,却极美味。”说着抽出腰里的剔肉刀,跳下去片起羊腿来。
孙济世看的目瞪口呆,等林杏片完了,让他吃肉,才回过味儿来,试着吃了一片,眼睛一亮。
林杏道:“羊肉温补,最是驱寒,若暑热时吃易生燥火,倒是这样的雪天吃正合适。”让刘玉给孙济世倒酒。
孙济世闻见冲鼻的九项,只吃了一口,就不禁赞道:“好酒,这是陈年的玉泉酒,这可是难得的好酒,前年下官得皇上赏了一坛,如今都没舍得吃呢,一直埋在后院的梅树下,想等老夫五十大寿的时候拿出来冲个脸面。”
林杏道:“孙大人何必如何,大人五十大寿的时候,这玉泉酒咱家包了,即便比不上万岁爷赏下的,也不至于让孙大人丢了面子。”
孙济世暗暗心惊,虽耳闻这位交游广阔,宫里大多掌事太监都跟他有交情,自己先头还有些不信,如今看来,只怕这交情不浅,就看他这吃的喝的就知道,赶不上皇上也相去不远了,倒有些奇怪,她这般大费周章的请自己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见吃的差不多了,林杏才提起正事儿:“今儿请孙大人来,是有件事要跟大人商议。”
孙济世一拱手:“公公请讲。”
林杏:“咱家如今虽是御药房的大管事,到底是个新来的和尚,御药房的章程,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明白,倒是问了底下的人,大略有些了解,却有一事不明,按理说,御药房所进生药都该通过生药局校检才是啊,咱家一直也是这么认为的,不想,今儿林鼎却告诉咱家,御药房所用生药,大半竟来自宫外的国安堂,国安堂是冯国安家的买卖,这不摆明了捞好处吗,怪不得,会有以次充好缺斤短两之事,这少了生药局的监督校检,王直跟冯国安里外勾连,还不想怎么来怎么来,把规矩放在何处,把万岁爷放在何处,此等欺上瞒下之人,着实可憎。”
孙济世目光闪了闪:“想来林公公有所不知,这国安堂说是冯家的,当初开张的时候,承恩公府的二公子却出了本钱,二总管以生药局所进生药不好为由,便让国安堂负责采办御药房所用生药,只有小部分从生药局走,其余皆出自国安堂,不是本官不理会,而是御药房自曹公公去了之后,一直由二总管王直把持,王直是太后娘娘家奴,有太后娘娘撑腰,人便极为霸道,本官想着,只所需生药不出大差错,也就随他去了。”
林杏:“不出大差错,孙大人所指的不出大差错是什么?曹公公的死,如今已经真相大白,是王直跟冯国安合伙害的,这后头的人是谁?不用咱家说,想来孙大人也明白,孙大人就不想想,万岁爷为何一直没有皇子,即便万岁爷性子冷,隔三差五不也招寝娘娘们吗,缘何这么多年,竟无一位皇子落生,咱家曾给云贵人和慧妃娘娘都瞧过脉,心里着实有些想不通,云贵人说她生在南方,受了寒凉之气,故此有体寒之症,可慧妃娘娘却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怎么也有此症?”
孙济世:“不瞒公公,下官也曾疑心,只不过医书上都说十女九寒,想来是多食了寒凉之物,也未可知,更何况,即便体寒也不一定不孕,若林公公疑心是因娘娘们的体寒之症造成不孕,本官不敢苟同,况且,宫里的娘娘们也并非人人如此。”
林杏:“大人所言虽有理,咱家却不信,有这样的巧合之事,据咱家所知,万岁爷与后宫娘娘们的用药,皆出自御药房,若是有人稍动手脚,只怕也容易的紧。”
孙济世只觉头皮发麻:“你是说有人经本官之手,给后宫娘娘们下药,以绝皇嗣?”
林杏:“这个,咱家可不敢妄言,不过,万岁爷春秋鼎盛,娘娘们也正在青春,怎么可能数年不见皇子落生,孙大人,此事事关重大,若真有一天查出来什么,孙大人只怕您难辞其咎。”
孙济世的汗都下来了:“万岁爷所用御药,都是经我之手亲自炮制而成,本官可以用性命发誓,不会有任何差错。”
林杏嗤一声乐了:“孙大人还真是糊涂,万岁爷所用的确是大人亲手炮制,可大人敢保证,一刻也不错眼珠的盯着吗?孙大人,若有人想做手脚,只不过一闪神的功夫就够了。”
孙济世只觉浑身冷汗森森,可不嘛,万岁爷所用御药,都是出自自己之手,便是他人动了手脚,若有个闪失,自己的命没了就没了,后头可还有一大家子人呢。
想到此,下了地对着林杏深深一鞠躬:“还望公公不吝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