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芙伊收起了吸饱血的水蛭,然后,摊开一张薄薄的丝绢放在陆斯恩的伤口上,再由药草篮子掏出一把细叶的紫药草,丢进白色的瓷钵里碾碎,混着止血粉,仔仔细细地搅拌均匀,将湿草药敷在了伤口上。
她再迭了一张薄丝绢,最后用纱布调将伤口包扎起来。
陆斯恩静静地看着夏芙伊。
四百年前的她和现在的她着实不同。以前的她娇弱好欺负,需要别人的保护;现在的她或许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也可以活得很好。不,或许四百年前的她就不需要任何人保护,所以才会选择离开他,独自一人生活。
他一直想问四百年前的她是不是认为他不足以成为她的保护者?毕竟两人的关系是建立在他需要她,而非爱情上。
或许一厢情愿地认为两人那么相爱,绝不可能分离的只有他自己。
陆斯恩百感交集,夏芙伊却已经收拾好器具,抽空看了竹筒里那些已然因蛇毒死去的水蛭。她将手覆盖在竹筒上方,低声细碎地祝祷着。
陆斯恩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不知怎地,他却知道她在为牺牲的水蛭念悼词。这样的她,又和四百年前那个总会为生病或死去的动物祝祷的她印象重迭,只是现在的她根本记不得自己。
不,即使她不记得他是她的谁,但她记得他的喜好,他的欲望,并且愿意接受他,迎合他的欲望,甚至主动向他索讨。
前几晚他不过是想静静地看她入眠,没想到他看着她入了神,竟没察觉风声大作引起她的注意。
他更没料到夏芙伊会邀他进屋。对于吸血鬼而言,这无异表示此后他可以随意进入对方的心、梦境,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拦阻他。
两人整晚抵死缠绵一如既往,但他却在黎明来临之际清醒。他恼怒自己竟然因为能够进屋夺取她的全部而欢欣过头,竟然纵容自己毫无底线地纵欲,羞愧又胆怯地抹去了两人欢好的痕迹,就怕清醒的她鄙夷他的无耻。
也在那一晚,陆斯恩头一次感到失去她四百年的哀痛与思念外,他对自己这四百年的生活感到茫然,对自己的品德感到羞耻。
夏芙伊见他走神,以为他是因为蛇毒未清除干净而无法集中注意力,急忙伸手搀扶他,将他架在肩上,说:「你靠着我,我带你回医馆去。」
陆斯恩没说话,其实他的伤口已经愈合了,根本不需要人搀扶。但瞧她神情焦急,他心底的那丁点卑劣又忍不住泄漏出来。
他任由夏芙伊气喘吁吁地推他上马,一边还担忧地问他「疼不疼,头晕不晕?」,很是温柔。他很喜欢被她关爱,呵护备至。
他欢喜地偷笑,悄悄使力跨上马背。但让他更惊艳的是夏芙伊利落地翻身上马,落在他身后。
「马缰给我,我来驾马,你抱紧马脖子休息吧。我会骑得很快很猛,你要有心理准备。」她环紧了他的腰身,就要去扯缰绳。
「......我没虚弱到要你驾马的情况,你抱着我的腰就行了。」
陆斯恩背对着夏芙伊,说不出心中的感受是感动还是尴尬。
「倒是你,才该抱紧我的腰,我的速度更快。」他回眸瞟了夏芙伊一眼,淡笑说,「难道你不知道卡芙利耶这个姓氏就是骑士的意思?」
没有骑士被人搭救的道理。
他说得一本正经,不甘示弱,但在夏芙伊眼底却走了味。谁让她前几晚做了个春梦?
夏芙伊看着陆斯恩斜睨的眼神除了几分倨傲之外,还带了点说不清的暧昧,连带他清淡的语气听起来就有几分意味深长。
夏芙伊顿时红了脸。
「抱紧我。」陆斯恩冰凉的手拉着夏芙伊环上他的腰,马缰一甩,爱驹便如箭一般冲了出去。
「啊!」夏芙伊惊叫,心中恼怒想骂他,但他的手掌如此冰凉让她担心,她深吸口气,紧抱着陆斯恩的劲腰,紧贴在他的背上,打算只要陆斯恩一有昏迷的状况就要接手操控这披马。
陆斯恩却误会了。桥夏芙伊乖巧地依偎他的背,他感到两人彷佛又回到四百年前,美好而热烈。
夏芙伊打断他的思绪,说:「我们先回医馆,我要开些药方子给你。服过药后,你再安排马车送你回去,不要再骑马了。你得要少动静养,之后就不要舟车劳顿来医馆......」
陆斯恩闻言皱了眉,他缓缓张口,想斩钉截铁地拒绝。
「之后,我出诊,去你的庄园帮你看病。」夏芙伊继续说道。
就在那瞬间,陆斯恩心中的狂喜难以言喻,却又有一丝阴霾悄悄地在心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