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无益习惯性谦虚,可定睛一看,他的字确实很好,跟几十年后机器印刷的春联似的。
这一刻顾无益不禁为自己感到自豪。
突然明白他爸昨天说的“字如其人”。他若是看到这一手好字,也会先入为主——字的主人长相不错,人品也不错。
顾无益注意到渺渺盯着看,“好看吗?”
渺渺点点头:“也就比我差一点点吧。”
顾无益朝他脑袋上揉一把,“好好练赶明儿写情书表一个成一个。”
“字练好了还有这好处?”秦渺渺稀奇。
顾无益点头:“以后你要是嫌工资低,想赚点外快,就可以教人家书法。”
傅青云道:“还可以教人吹唢呐。”
“谁学那玩意啊。”秦渺渺还是对滴滴哇哇哇滴的唢呐嫌弃的不行。
傅青云:“这你就无知了。吹得好都能进大单位。”
周氏忙问:“真的?”
傅青云笑道:“骗您干什么。”
周氏转向渺渺,“那你得好好学。以后毕了业不想干国家分配的工作,咱就去你三哥说的大单位。”
渺渺不信:“比如呢?”
傅青云:“你可以报考文工团,也可以试试首都剧院。他们有些话剧就需要唢呐。还可以,还可以学舅爷,参加红白喜事。”
渺渺使劲推他一把,“你才参加红白喜事。”
“你不信我,我不得告诉你?”
渺渺瞥他一眼,“我看你是跟秦工学坏了。”
顾无益:“别贫了。青云,你们把馒头和面包端条几上去,别喷的都是口水。”
周氏朝饭桌看去,发现整整一筐馒头,“咋蒸这么多?”
顾无益指着冰箱:“自打家里有了冰柜,冷冻层就很少用,回头馒头凉了放进去一半慢慢吃。奶奶,以后就不用早上给我们送馒头了。”
“你们自己蒸?”
顾无益指着傅青云,“等我和小二住校就让青云他们蒸。尤其渺渺,该学和面了。不然等我们都考走了,爸出差去了,你和爷爷伤风感冒,总不能去食堂吃吧?”
周氏想笑:“你这孩子想的真远。”
顾无益不这么认为:“一年一年快着呢。您敢信吗?我们跟爸整整六年了。”
周氏算一下,八六年初到现在九二年夏天,六年半了,“真快啊。”
“是吧?尤其我们一周回来一次,没几次就过年了。”
周氏一听到“几次”又觉得她大孙子夸张了。
可等到寒冬腊月,冰天雪地,公交车停了,放假归来的林小波去秦家给他父母打电话报平安,周氏才惊觉一个学期又结束了。
林小波对他的专业很满意,顾无益悬着的心落到实处也很满意,当晚就做好多蛋糕。
翌日清晨给老两口送去,周氏注意到大孙子快有她高了,十分惶恐。
顾无益担心:“奶奶怎么了?”
周氏唉声叹气:“突然发现我老了啊。”
秦老汉知道为什么老伴会这么说,昨晚看到林小波,睡觉前就念叨过日子不经过。几个孩子做面包祝林小波考上大学那天仿佛还是昨天,“你都六十了,还不老?”
顾无益习惯了精力旺盛的老两口,很不希望他们服老,因为极有可能是他们走向衰老的开始,“爷爷奶奶确实年龄不小了。要不这样,回头我跟爸说,到秋豆子收下来,就把那四亩地租给别人?”
“什么?”
老两口同时惊呼。
顾无益吓一跳,倒也不意外。但凡老两口露出一点舍得,那四亩地早租出去了。
不过又看到他们中气十足的样子,顾无益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才像他爷爷奶奶,“租给别人种。”
“你敢!”周氏大声叫嚷。
秦老汉问:“没了地我们干嘛?”
顾无益:“搬去家属院跟我们住啊。”
周氏:“我的鸡和鸭咋办?”
顾无益想一下,“都杀了,放冰箱里慢慢吃。您这么大年纪,咱家也不缺钱,鸡鸭就别养了。以后想吃就去菜市场买。”
周氏张了张口,四周看看,抄起扫帚,“还没考上你爹的大学,反倒先跟他学会败家了。看我不打死你小子!”
顾无益连忙躲开,“几只鸡鸭您至于吗?”
秦老汉不禁问:“鸡鸭不至于,牛呢?”
若说每天数三遍恐怕漏一只的鸡鸭是周氏的心头肉,那从小牛犊养到大的老牛绝对是秦老汉的老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