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嫣苦了脸:“我……我见了他,我就腿打颤,他那身冰冷冷的气,吓煞人了。我不敢去。”
倒是稀奇,墨青如今处罚人也不算罚得太狠,他将主山前的阵法也抹了,鞭尸台也推了,挂尸柱也砍了,按照世俗的评判标准,他打造了一个和蔼可亲的万戮门。可就昨天那些人的表现,还有今天芷嫣这副怂样来看,大家怎么还这么怕他。
他们和他也没多深的接触吧,明明在我看来,他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小丑八怪,偶尔望向我的眼神里还带着几分闪烁,藏了几分胆怯心思……虽然他现在再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过我,但他撑死了就算个不那么丑的男青年,哪里可怕?
“要不你去吧。”芷嫣瞥了我一眼,打起了她自己的小算盘,“反正也没人看得着你,你自己飘过去,也不需要门主首肯了。”
“我魂魄之体,行得慢不说,还得接地气,你知道接地气是什么意思不?”芷嫣摇头,我道,“下次你变成鬼的时候,飘到三丈高试试,试试看你还能不能更高点。”
“只能飞到三丈吗……”芷嫣皱眉:“你们鬼怎么和传说中一点不一样……”
我给她翻了个白眼,冷冷讽了她一句:“我这儿贴着地弯弯绕绕飘过去,少说也得二十天,回来弯弯绕绕飘个二十天,请问,四十天之后,你在这戏月峰,尸首尚可完整否?”
她闭了嘴,脸又苦了起来。
我一转念却又琢磨了个念头出来。而今情况有变,得做两手准备。万一去了藏书阁,这身躯夜合昼分的事儿还是没解决呢?墨青现在和我这么深的仇,我总不能不捅他了,说放弃就放弃了吧,是以,我还需得强化我自身力量,靠自己才是真理。
嗯,得给自己去亡魂鬼市整点装备。
我琢磨着,上次去鬼市的时候,除了回魂铺,好似还看见有卖神行丸的,号称磕了就能飘得跟人跑一样快。整个那玩意儿,以后就算没身体,去哪儿也方便了。还得整个遮阳丸,据说磕了能把太阳当月亮晒,另外还得去看看有没有别的东西……
然则……
我阴间并没有钱。
我眸光一转,看向芷嫣:“好妹妹。”
“啊?”
“和厉尘澜要许可这事儿,你不想去,也没关系,咱们好商好量的,就不为难你了。等到了晚上我上了你身,我去和他谈。”
芷嫣眸光大亮,感恩戴德:“好好好,你真是个好人。”
我歪着唇角一笑:“是吧,我也这么觉得。那我现在这儿有一件事要你帮我做下。”
“什么?”
“给我烧点纸。”
“……”
芷嫣去山下顺安镇买了纸钱回来。我吩咐的,要买光镇上所有的纸钱铺,是以她回来的时候,着人家店小二拉了满满两板车纸钱。
在戏月峰上所有魔修的注目下,她让两个店小二将板车拉到了人少的树林里。
林间树木繁茂,枝繁叶密,半点阳光也照不进来,我坐在树下,歪歪躺着,使唤着她:“先点蜡,再上香,报我的名字,尘稷山路招摇,别烧错给别人了。哎,你先挖个坑呀,清除杂物,要有防火意识,怎么,想火烧我尘稷山啊。”
芷嫣吭哧吭哧的被我使唤得团团转,最后到底是怒了,把手中香蜡纸烛一甩,丢到我面前:“你自己烧!”
我换了只脚翘二郎腿,也不气:“年轻人,要学会吃苦。”我瞥了眼地上的香蜡纸烛。她气呼呼的瞪了我一会儿,可到底是名门正派实心眼的孩子,最终还是认命的捡起了东西,乖乖过去挖坑点蜡上香烧纸钱。
我在旁边躺着看她,却倏尔见她腰间少了东西,我漫不经心的问她:“你的玉佩呢?”
“当了。”她答得平淡。
我眉梢微微一动:“你那日来时,一身衣裳价值不菲,想来之前也是被当个名门里的小姐供起来的,现今出门,却是连买纸钱的银子,都没了吗?”
她抿着唇默了一瞬,随即又瞪我:“你生前还那么威风的一个魔头,怎么现在死了连个给你烧钱的人都没有。”
“嗤,天真。”我一声冷笑,强硬道,“我毕生所求就是让这些人怕得连我的坟都不敢来上!”
“……”
然而我这方话刚刚说完,便觉树林背后一股异常的风吹了过来,我登时眉目一凛,往后面一看,只见树林阴影之外,有一人走了过来。
“在与何人言语?”
听了这声音,芷嫣一回头,见这一身墨黑的袍子的墨青,吓得差点没一屁股坐进正在熊熊燃烧的纸钱火堆里:“厉……厉厉……”她舌头都要卷不转了。
墨青见她如此,眉头微微一蹙。
我一见,立即坐了起来,糟糕,昨天和墨青撒的谎还没来得及和芷嫣勾兑呢,可不能在这里露出破绽:“稳住,定神,不要慌,说你在自言自语。”
我一开口,芷嫣方稳了神,连忙双腿并拢,规规矩矩的跪在墨青面前:“我……在自言自语。”
跪得可真规矩……不愧是名门正派里出来的弟子!
☆、第九章
“来,跟着我说。”我镇定的与芷嫣道,“昨天又梦到路招摇了,她还是让我给她烧纸,我去不了禁地,只好在此地将就。”
“我……我昨天又梦到路招摇,她让我烧纸……我只好在这儿……将就。”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但到好歹也是这个意思。
墨青盯着她,神情似在思量,可在我还没咂摸出他在思量个什么劲儿的时候,他已经转了目光,看向旁边烧了一车,还有一车的纸钱。
芷嫣尴尬的笑了笑:“呵呵,是有点多吧,我也没办法,她非要这么多……”
“闭嘴,谁让你说这么多了!”我斥她。
装神弄鬼这种事,最好的就是神神秘秘模模糊糊,让人摸不清楚,搞不透彻,什么都交代清楚了反而失了效果。
芷嫣被我喝了一句,立即咬住了嘴,满脸委屈又懊恼。
正在我认为她错了,她也认为她错了的时候,一直冷着脸的墨青倏尔……好似……隐约发出了一声轻笑,连嘴都没张开,更像是从鼻腔里轻轻发出来的一个笑声。
“是她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