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琢醒来的时候,已不在沈容玉怀中,她躺在寸心阁里为伤者准备的床榻上,腰间盖着一条丝被,她的脑袋昏昏沉沉,感觉难受极了。
枕在耳侧的手往侧旁一碰,便碰到了她的伞伞,让她安心了不少。
季青琢没想明白都发生了什么,江千客不是要杀她吗,她快要不能呼吸了,便拿出了沈容玉给她符咒,然后她就失去意识了,在失去意识之前,她好像还做了一个梦,在血海里……
她都要死了,怎么还会梦见那红色气流吻她?季青琢看着头顶垂下的帘幔,她在思考着这般奇怪的问题。
所以,后面又发生什么了?她为什么还活着?
季青琢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吱呀”声,沈容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他已经换了一声衣袍,还是纹绣着仙昙的白衣,外罩纱制长袍,只是昙花纹绣的位置不一样,款式也有些细微的差别。
——是的,季青琢甚至还能记得她今晨看到沈容玉的时候,他穿的是什么衣服,并且能看出细小的差别来。
“醒了?”沈容玉的语气平和温柔,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嗯。”季青琢应了一声,她的声音干涩,似乎渴了很久。
沈容玉走上前来,他将床边的温水递到她面前,让她喝了些。
这里是陌生的环境,季青琢有些不适应,她低头喝水,只是小口饮着,唇瓣触着荡起涟漪的碗。
沈容玉低头去看碗里水上那些碰撞开的细小涟漪,他没嫌弃季青琢动作慢,只是稳稳地捧着碗,等她喝完。
温水入喉,润着嗓子,季青琢总算不觉得喉咙干哑了,她伸出手,两手的手指触在碗沿,将瓷碗推开些许,小声说道:“谢谢小玉师兄。”
“嗯。”沈容玉将碗收回,放回案上,碗底碰撞木质桌面,在寂静的空间里发出清脆声响。
屋内窗子上挂着月白色的薄纱窗帘,屋外有秋风吹来,将这带着极淡蓝色的软纱吹得微微飘起,连带着透过薄纱的日光与影子也摇摇晃晃,荡漾出静谧的氛围来。
在这屋内,季青琢腰间的丝被柔软,她被雨水淋湿的衣裳也被法术清理干净,面前的沈容玉也还是温柔出尘,如谪仙般脱俗——然而,总是哪里有点不对。
她昏迷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还没被江千客杀了?
季青琢脑海里塞满了疑问,她启唇,正待慢慢组织语言去问沈容玉,但沈容玉已先开了口。
“水云峰遭逢意外。”沈容玉的唇边挂着一抹浅笑,他看向季青琢的眸光深邃,语气也不疾不徐,仿佛在讲一个与他们无关的故事,“琢琢,你还记得当初飞到白水岛上的邪恶气息么?”
季青琢当然记得,这也是她感到疑惑的地方,放出追魂钉的是江千客,后来此事被推到了那邪恶气息上,至于后来,那股气息便在没有出现过。
“现在它又出现在了水云峰,配合人面蛛,把江长老杀了,你也受了连累。”沈容玉缓声说道,“在人面蛛逃出桃花迷雾阵之后,那邪恶气息也趁长老们收拾残局的时候,直接逃了,找不见踪影,而江长老则被人面蛛吞噬。”
“他们在阵中斗法对抗,邪恶气息祭出幻象,让圆盘上围观的修士们没发现异变,但他们的对峙依旧产生了影响,失衡的桃花迷雾阵让温映——也就是与你相邻的那位男弟子……”在说出“温映”
和“男弟子”这两个词的时候,沈容玉咬字格外清晰。
“温映所处阵法因桃花迷雾阵有异变,木属性灵气高涨,疯长的藤蔓超出他的应对能力范围,所以我入桃花迷雾阵中,去将他解救出来。”沈容玉的语气还是平静,“在去往那里途中,刚好要经过你面对的惊雷阵,我感应到特殊的气息,便顺带查看,便见你昏迷在地,人面蛛朝你扑了过来。”
“所以……我把你抱起,远远的逃出人面蛛的包围,那些邪物还是追了上来,我逃到温映应对的木灵阵中,顺带将包裹他的藤蔓斩断,一起逃了出来。”他将整件事说完了。
——这也是沈容玉在将季青琢安顿好之后,与叶断红那些长老交流之后,得出的说法。
他的安排天衣无缝,甚至很早之前便开始谋划,他曾经还帮助江千客看出桃花迷雾阵上漏洞并且提醒他补上,没有任何人会怀疑“热心”的他会做出这等事,而且他也没有杀死江千客的能力。
无论今日季青琢是否身陷江千客的杀阵之中,他都会按计划杀死江千客。
但是,今日有两个意外,超出了沈容玉的计划。
一来,他没想到江千客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居然把季青琢认成荒蚀,真的要杀她。
传说中的荒蚀神秘至极,自他被远雾真人封印之后,修仙界的众人似乎就完全将他的模样遗忘了,也不知是何原因。
二来,他没想到在桃花迷雾阵中会出现如此多的人面蛛,人面蛛应人类谎言而生,他亦不知是谁的谎言,但他猜测与江千客有关。
如此的两个意外,竟然他的计划变得更加完美了,季青琢遇见困难,他顺带救出,若江千客身处之处留有他的痕迹,也理所应当;大量人面蛛出现在惊雷阵中,他正好让人面蛛啃噬江千客的身体,从而将他杀人的剑痕消除。
只是,这两个意外都令沈容玉感到疑惑,尤其是……季青琢。
他心中想着季青琢,季青琢却直接被他说的话弄得十分疑惑,她挠了挠头……这……江千客不是要杀她来着,这是从哪里来的好心大侠把他解决了,让她脱离险境?
而且她清楚地记得自己都快窒息过去了,她又是怎么被救出来的?
到底是谁杀了江千客?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呼之欲出,季青琢确实不傻,她只要用她破阵的小脑瓜再思考分析一下,便能得出答案。
但是她的聪明之处就在于此,她没再想下去,硬生生切断了自己的思绪。
季青琢没再继续想答案,因为她不会说谎,如果知道了答案,她必定演不出戏来。
于是,她随手从身边摸出了些什么东西,不住把玩着,用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她把伞伞扯了过来,抱住怀里,不住摩挲着伞面,有些心疼的样子,动作也轻柔。
因为她还记得,在惊雷阵中,江千客阵法压缩她周围的空间,是伞伞一直撑着,才让她有了些许喘息的机会。
她低着头,没看到沈容玉的表情,她摸一下伞伞的伞面,沈容玉的眉尾就跳了跳。
沈容玉本不想阻止她,但季青琢的动作实在是越来越过分——因为季青琢很不安,她怕自己胡思乱想,一想就想出答案来,所以一直在用手部的动作转移注意力。
“别动了。”沈容玉抬手,拦下她的手,他藏在衣物下的肌肉紧绷。
——他有些后悔将这把伞给季青琢了。
没人会这么日日夜夜抱着自己的法宝,又亲又摸,还说它最可爱。
“小玉师兄。”季青琢抬眸,看着沈容玉的肩头,她的视线触及他身后飘起的月白软纱。
“你来的时候,看见些什么了吗?”她想问问沈容玉有没有看见江千客要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