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变,偏偏他的事被死死刻在这些令他作呕的街头巷尾,一成不变。
唐忍大步走向大门口,每多走一步胸口的窒息感就更重一分。
黎澈还在楼里。
黎澈在听他以前的事。
黎澈还在等他。
黎澈还会等他吗?
他扶着大门石柱,肺里再次收紧成一团,黎澈的名字一遍遍缠绕着所剩无几的氧气,他感受不到呼吸,开始大口大口地剧烈喘气,想用外面冷得嗓子刺痛的风稀释一下胸腔里浓到马上要化成实体的两个字。
黎澈。
黎澈。
“您见到刚才那个男生了吗?”黎澈拉住给唐忍注射的护士,小姑娘发懵的摇摇头:“不在静点室?”
黎澈心焦得没给她回应,立刻顺着长长的走廊向外跑。
不知道这些事儿的时候,他脑子里最多充斥着杂乱的线头,现在线头全部化作钢丝,一边杂乱无章地缠绕在一起,一边扎得他头痛欲裂。
又跑,又把他推开,又要逃避。
黎澈见到空无一人的屋子时,彻骨的冰冷顿时被汹涌的怒火融成一股股无可奈何的沸水,顺着四肢袭向本就不怎么冷静的脑子,他咬牙切齿地追出去,胸口淤积着前所未有的冲动。
等我抓到你,非把你……
黎澈经过一处小窗户,目光猛地一顿。
窗外,唐忍正弓着脊背靠在医院大院门口,那个无比痛苦孤独的背影刺得黎澈脑中一片空白。
非把你……
又能把你怎样呢?
黎澈加快脚步顺着这条看不到出口的破走廊毫不犹豫地冲过去。
每经过一个窗户他都会侧头看看外面的身影,几米的距离,黎澈好像从没跑过这么远的路。
庄弘的话一遍遍在脑海中翻腾,本应苍白无力的言语却能在他的眼前滑过一幕幕生动真实的影像。
九岁的唐忍。
以那样惨烈的方式失去妈妈的唐忍。
明明是重获新生,却因为屎都不如的父亲遁入更恐怖的地狱。
以为能有一个温暖的家,等着他的是一家唇舌如刀的市井小人。
聪明到足以考进辉州大学,却被这个颓丧不见天日的城市和所谓的养育恩情挟持。
黎澈拼命压着眼底的苦涩,那股酸意一路向下,腐蚀得他指尖都泛着痛麻。
唐忍的痛苦一直都在,从认识开始一直裹挟着他整个人,而黎澈自以为是地忽略过无数次,无数次。
——先做该做的事吧,其他的以后再说。
——考过,没考好。
——你们学校真好。
——我只是在报恩。
——如果有些人和看上去不太一样呢?
——我只是,不想弄脏你。
——我每次打架,控制不住。
——哥。
黎澈眼眶抑制不住的染上腥红,休息室里那根烟陷进唐忍皮肉中的样子至今仍旧历历在目,肋骨上触目惊心的伤疤,和那个郑重的、潇洒的“澈”字,连同他一声声的“哥”全部嵌进黎澈的血肉里,疼痛难忍。
唐忍弯着腰极力控制呼吸的频率,冷空气剐过气管,刺激得他又开始咳嗽。
忽然,口鼻被冰凉的手罩住,腰腹环上熟悉的力道,耳边擦过令他胸口发酸的声音。
“慢慢吸气,别急。”
黎澈学着刚才护士的处理措施,没有纸袋子只能用手暂替,他五指尽力地收拢出一小块封闭的空间,勉强克制音色中的颤抖,轻声说:“慢慢来。”
咳嗽渐渐平息下来,唐忍听着身后的低语缓缓收回肺口的控制力,急喘一点点稳定,昏花的脑子也慢慢清明。
黎澈松开手,将略微踉跄的人转过身搂进怀里,心脏一刻不停地“突突”蹦着,并没有跟着唐忍的恢复缓和一分一毫。
唐忍下巴架在黎澈的肩头,双手小心翼翼地抓上他后背的衣料,听见耳边的人咬着牙说:“你想去哪儿?”
黎澈语气满是愤恨,每个音节都带着十成的压迫感,一字字压在唐忍心尖上,压得他克制不住直冲眼眶的酸涩。
“我是不是说过别把我推开?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