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埋头在他颈窝间的脑袋顿了顿,半晌,终于抬起了脸。
熟悉的俊美脸庞映入眼帘。
也就过了几日,少年的气质似乎又变了些许,大概是成长了,变得更成熟锋锐,眼底泛着微微的青黑,神情是掩饰不住的疲倦,漆黑的瞳孔却极亮,浸在泉水中的黑曜石般耀眼。
陆清则认真观察了半晌,微微弯了下唇角:“嗯。”
轻抚着少年背脊的手往上顺了顺,又摸了摸宁倦的脑袋:“老师没事了。”
熟悉的手掌抚摸着自己,宁倦难以抑制情感,忍不住又收了收双臂,将脑袋重新埋回去,喃喃道:“老师,你再不醒,我当真要疯了……”
徐恕估计陆清则晚上喝完药,隔日一早就能醒,但现在是下午。
比徐恕预估的时间要晚了半天。
从昨夜到现在,这煎熬的十数个时辰里,他脑子里划过无数个念头,望向那几个误诊的太医时,眼底的神情都无比骇人。
万幸,陆清则还是醒了。
长顺缩在一边,看着这幅画面,眼皮跳个不停,简直多看一秒都害怕,知道陛下这会儿大概也不想见到他,脚底跟走针尖上似的,提溜一下就跑出了屋,小心掩上门。
陆清则安抚了会儿宁倦,自个儿也逐渐找回了昏睡前的记忆,落在宁倦后脑上的指尖一顿,往下一滑,拧着宁倦的后领,用力提了提。
他实在虚弱,用足了力气,也轻微得像是狂风里摇曳的烛火。
宁倦压根不敢有任何抗拒,顺着力道抬起脑袋,茫然地看向陆清则,看着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庞,声音放轻:“老师,怎么了?”
陆清则冷下脸:“还敢问我怎么了?”
宁倦:“……”
躺着骂人很不方便,还得仰着看这兔崽子。
陆清则越回想越火大,试图撑着半坐起来,却因为实在没有力气,撑了两下也没能撑起来。
陆清则:“……”
丢脸。
宁倦愣了一下,看出他的意图,殷切地伸出手,半扶半抱着陆清则,将他扶成半靠在床头的姿势,然后乖顺地半跪在床头,仰头望着陆清则。
一双眼亮晶晶的,活像只做错了事摇着尾巴无辜卖乖的小狗。
陆清则的心软了一瞬间,理智又将这丝心软压了下去,嗓音冷下来:“我同你说过什么,你转头便忘了?你是君王,行不履危,坐戒垂堂!在不清楚我又没有染疫的情况下,谁让你冲动进来的!”
宁倦低着头,抿了抿唇,不吭声。
一副“我错了,下次还敢”的模样。
陆清则的语气重了一分:“抬头看我。”
宁倦抬起头,如言将目光紧紧锁在他脸上,眼底是隐晦的炙热,脸上露出笑容:“老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顺子应当把大夫请来了,我叫他进来给你看看。”
陆清则给他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宁倦!”
宁倦怔了一下。
这似乎是从小到大,陆清则第一次连名带姓地这么叫他。
分明知道陆清则是在生气,宁倦却感到了一丝诡异的满足——坦然直面内心深处那丝丝缕缕见不得光的欲望之后,他反而渴望陆清则不要再叫他的小名了。
那代表在陆清则眼里,他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儿。
他不想那样。
但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连忙顺了顺陆清则的背:“老师别生气,我知道错了,要不要喝点水?饿不饿?”
这小兔崽子,敷衍他敷衍得一套套的!
陆清则怒极反笑:“你当真知道错了?那下次再有类似的情况,你会怎么做?”
宁倦一下收了声。
他不太想向陆清则撒谎。
陆清则火更大了:“说。”
要不是他现在没力气,他简直想把宁倦拎起来抽一顿,让他长长记性,但现实是他发了几句火,脑子就又开始发晕了。
宁倦张了张嘴,忍不住道:“若当日是我生了病,有染疫的风险,老师难道不会想进来看看我、亲手照顾我吗?”
“我想。”陆清则面无表情道,“但我知道不该。”
宁倦脸色难看,身侧的手无声握了起来,半晌,起身道:“我去叫大夫。”
在他转身的瞬间,陆清则阖了阖眼,提醒道:“陛下,不要忘记,您是皇帝。”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宁倦沉着脸走到门边,拉开了房门。
长顺已经把徐恕请来了,但又担心靠近屋子会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特地把徐恕引到对面屋檐下,见房门开了,宁倦的脸色却不好看,无声打了个寒颤。
这、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