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惠清的管理风格很鲜明,首先是对事不对人,该批评的时候她也会批评,更多的是鼓励和表扬。
她从来不吝啬表扬,把几个小年轻哄得服服帖帖。
厂里原本在职的业务员就不一样了,莫惠清刚来时,没有主动劝退那些她觉得不适合做业务的老员工,只用自己的方式去管理他们,一视同仁。
时间久了,那些人自己先熬不住,他们自由散漫惯了,承受不了那么大的业绩压力,纷纷辞职。莫惠清要的就是这个结果,现在,老业务员加上钱塘过来的几人,一共十二个,莫惠清打算再招两个,把第一年一个亿的销售指标给扛下来。
周六下午,同事们陆陆续续回到宿舍楼,做饭阿姨做好了晚餐,其中的梅干菜扣肉出自江刻之手,他做了好大一盆,足够十个人吃。
吃完饭,唐亦宁终于迎来休息天,对莫惠清打过招呼后,和江刻一起开车去位于科学城的出租房。
这一次江刻没再租商住楼,因为他想要一个正常的厨房,于是就租了一间一居室的住宅。小区很新,有电梯,45个平方还带精装,家具家电齐全,干净又舒适,很适合没孩子的小夫妻居住。
江刻搬过来那天,唐亦宁帮他一起收拾,两人分工打扫卫生,唐亦宁把衣服一件件放进衣柜,问江刻:“你想家吗?”
江刻说:“还好,这是我租过最好的房子了,以前也想过买套四十多方的就够,你看,这面积一点都不小,采光也很好。”
唐亦宁问:“那你最后为什么要买八十九方?”
江刻捧出一床被子,拿去阳台晒,说:“这不是想着,你也要一起住嘛。”
唐亦宁:“……”
她不是很懂江刻的心理,当他还是个不婚主义者时,买房为什么要考虑她?
她都愿意去一套二十多方的单身公寓陪伴他,怎么就不能接受一套四十多方的一居室呢?
那时候,江刻看的房真的都是三室,89方,是不是在潜意识里,他其实想过要留住她?
唐亦宁再也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估计江刻自己也说不出来。他很多说法、想法和做法都自相矛盾,好像有东西在脑子里来回拉扯。
他什么都不懂,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件事都只循着直觉与本心,一直到唐亦宁质问他:你爱我吗?
他才恍然大悟,啊,原来他爱她。
唐亦宁每个周日都在江刻的出租屋度过,一直到周一早上才开车回厂,可以陪江刻待两晚。
来回奔波其实很麻烦,他们却都不觉得辛苦。
这曾经是江刻万分排斥的夫妻相处模式,现在,两个人竟是乐在其中。
工作日就努力工作,休息天则甜蜜小聚,两人一起聊天、买菜做饭,出去逛超市,偶尔吃顿广式早茶,晚上回到出租房,亲亲抱抱地黏着入睡。
他们依旧很节约,不会乱花钱,来广州几个月都还没去过长隆乐园和小蛮腰,也没坐船夜游珠江,只去逛了石室圣心大教堂和沙面景区,还有几个免费的小公园。
他们欣喜地看着积蓄慢慢变多,憧憬着回到钱塘后,也许可以给爸妈换房。
要是问唐亦宁,趁着年轻没能更好地享受生活,会遗憾吗?
唐亦宁会笑着回答: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充实,很幸福,不会遗憾。享受的日子,以后长着呢。
每年三到五月是拉链销售的旺季,多为外销,八到十月是内销下单旺季,莫惠清就和唐亦宁商量了一下,四月别回家,大家努把力,等六月空闲些再回家休个长假,唐亦宁答应了。
这一年的端午节在六月下旬,唐亦宁终于有了假期,端午连探亲假,她给自己放够八天。
江刻休不了这么长的假,只能在端午时陪唐亦宁回钱塘看望父母,需要一个人提前几天回来上班。
正端午那天,他们坐飞机回去,这是唐亦宁第一次坐飞机。
候机时,江刻和唐亦宁偶遇一支夕阳红旅行团,全是白发苍苍的老爷爷老奶奶,有几个看着都有八十多岁,个个戴着小红帽,穿着漂亮的花衣裳,一刻都不消停,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拍照。
江刻和唐亦宁坐在椅子上,对面有个七十多岁的老奶奶从包里掏出一支口红,仔细地抹在嘴上,问身边同样七十多岁的老伴儿:“好看吗?”
老伴儿戴着老花眼镜在看手机,转头看她时往下扒拉眼镜,认真看完了才点头:“好看。”
“你给我照个相。”老奶奶整了整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又掏出一块大花丝巾披在肩上,在椅子上凹了个造型。
老爷爷坐远了点,拿着手机对准她,还指挥她动作怎么摆。咔擦咔擦拍过几张后,老奶奶看手机,不满意:“重拍!把我肚子拍那么大。”
老爷爷说:“那你记得收一下肚子。”
重拍时,老奶奶努力吸气,把肚子收了起来,腰背都挺直不少。这一回,老爷爷的作品终于令她满意,她从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交给老伴儿:“去,给我灌杯温水,要温的,不要烫的。”
老爷爷乖乖接过:“哦。”
他起身去灌水,弓着腰,驼着背,老奶奶想了想,还是跟了过去:“我和你一起去吧,你没文化,都不知道那水箱怎么接水。”
老爷爷也不生气,呵呵笑着,拉住了老奶奶的手。
两人相携着越走越远,所有的一切都落在江刻和唐亦宁眼里。
唐亦宁起先还觉得有趣,等那对老人离开后,转头想对江刻说说感想,看到江刻的脸后吓了好大一跳——这人的眼眶竟是红的,湿润的雾气在眼底悄悄浮现。
唐亦宁:“!!!”
“你……你干吗呀?”唐亦宁都懵了,“你怎么哭了?”
江刻抬手抹抹眼睛,说:“没哭,就打了个哈欠。”
唐亦宁很不安,掏出纸巾递给他:“好了好了,我不笑你,赶紧擦擦眼泪,人家都在看你了。”
候机厅人来人往,喧嚣吵闹,老爷爷老奶奶们还在聊天拍照,其他人要么玩手机,要么闲聊天,其实没人注意到这对人群里的年轻人。
江刻吸吸鼻子,低下头去,好一会儿后才抬起头来,眼泪已经收了回去,眼眶还微红。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孩,低声开口:“唐亦宁,今天是端午,咱俩认识七年整了。”
唐亦宁:“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