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蓦地一顿,肉眼可见从脸面红到了脖子根。
这幅反应则更叫谢凤池心中冷笑。
早在听程四郎坦白了那晚的醒酒汤后,他就知道原来洛棠的裙下之臣还有霍光,如今对着这蠢货,他忍不住叹为观止,觉得洛棠当真豁得出去。
她或许从来就没将任何人放在心上,所有人在她眼中都是一样的,不论是自己,是崔绍,还是蠢笨如霍光,都只是她谋求富庶生活,替她寻得身世的垫脚石罢了。
偏偏他动容于她口口声声的陪伴和喜欢,觉得她是这些年以来,唯一能叫自己自由选择、把握的好。
谢凤池深吸了口气,不愿在此时节多想,可既然开口了,他也不打算仅仅就这么一句揭过此事。
霍光还在那瞪着地面支支吾吾,谢凤池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小将军年轻,犯错难免,只是本侯还须提点你一句,”
他淡淡一笑,藏满了恶毒心眼,
“莫要随意信了他人之言,洛棠并非本侯后院女子,而是本侯父亲的外室。”
霍光蓦地一顿,只见到谢凤池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无所介怀地理了理衣袖:
“她即是本侯的小娘,自是想去何处便去何处,不是晚辈该置喙的,更不是小将军该关心的,对吗?”
霍光只觉得天灵盖被人敲了根木钉,一路凿进他胸腔,将他的那颗少男心戳了个稀巴烂。
他怔怔看向谢凤池:“小娘?”
谢凤池浅笑真诚:“千真万确,也是看在小将军情真意切的份上才告知,还请小将军莫要声张。”
霍光根本不知该如何回应,囫囵点头,也不知应下的是什么。
她竟然是老安宁侯的外室……
她竟然是谢凤池的小娘!?
怪不得她一边惧怕谢凤池,一边又依赖谢凤池,甚至于上次自己夜袭侯府想教训谢凤池时,洛棠还挡了他的拳头。
那她,她说的那些话,同自己的脉脉情意……不,也不对,她从未许诺过什么,反而是自己没出息地神魂颠倒!?
眼见着蠢货已经魂都丢了,谢凤池才难得觉得畅快,面上却不显露,一如既往温温告别,回了侯府。
其实这般小动作很是幼稚,放在以往,他根本不会同霍光计较。
可现在不是了,他每日回到侯府,踏进立雪院,觉得每一个角落都有女子巧笑倩兮的身影,便觉得自己如同入了魔障,左右不得解脱。
所以不该只有他一个人被困入樊笼。
她造了孽,就让她选得人都陪着她下地狱才好。
而在谢凤池看来,赶着下地狱的远不止霍光一人。
江南的案子因是赵晟参与了,后续的查证自然也落在了这位原本受罚的大皇子头上,大理寺与御史台协助。
好不容易在朝中立了足的六皇子赵彬自然坐不住,不消几日,也终是委委屈屈地找来了府中。
杜管家来报,谢凤池却少有地支了个身子不适的借口,没见。
原因无他,光是想到那张脸,都相似得叫他心中的恶鬼几欲藏不住。
罔提年前赵彬借霍光偷袭他的事,做了好大一番文章嫁祸大皇子,便可见得,他的性情也与洛棠像极。
赵彬从未将自己当做过拳拳相授的司业,也未感怀过自己看在父亲颜面上对他的百般照顾。
都只是利用罢了。
当日他刚知道赵彬利用自己做文章时,心中是有恨的。
他这伥鬼,说是为父亲的意愿行事,可人心毕竟肉长,他兢兢业业,也曾将辅佐赵彬成人成才当做己任,到头来却反被如此摆弄,如何不怒?
那会儿,也是杜管家叫来了洛棠,她千娇百媚地安抚着自己,让他别委屈。
谢凤池端坐在书房中,闭着眼眸,只觉得自己好似个在十八层地狱受磋磨的恶鬼,裹挟回忆的鞭笞叫他鲜血淋漓。
杜管家见状,便知侯爷心中又不爽利了,只好应声先去回了贵人。
庞荣紧随其后进来,看了眼杜管家背影不解其意,耿直道:“侯爷,那婆子开口了。”
谢凤池蓦然睁开眼,血红的眼底叫庞荣都顿了顿。
“她说什么了?”
庞荣咬了咬牙:“那婆子说……当日将洛小娘送去大院的人,确是娴妃母家的人。”
谢凤池一怔,随即捂着额头低笑出声。
“说当年老侯爷也是得知了这点之后,便没有继续往下查了。”庞荣低着头。
谢凤池也能想通,不往下查,是为了自欺欺人当做没有得到最确切的真相,尚可将她看作只是个血脉干净的孤女。
饶是如此,那位懦弱的父亲仍不愿玷污挚爱娴妃可能的血脉,所以他从不碰洛棠,伪善的叫人恶心,却又担心洛棠最后影响了六皇子的夺嫡之路,狠心叫自己将洛棠给殉了!
老侯爷自始至终干干净净,下了黄泉见到娴妃也能说一声,他未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所有的不堪与恶毒都有个不受宠的儿子替他担着。
自己为虎作伥,便要在这种时候体现作用。
谢凤池越笑越高,甚至出离了愤怒,反倒有些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