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奴籍?”霍光听到个卖身契,敏锐地皱起眉。
洛棠点了点头。
她的来历若想查是瞒不住的,可她心思多,想着能藏一点是一点,好给自己多留些后路,便将外室这层身份压了下来,只道是个奴婢,也不算说谎。
她又说:“昨日我……不小心犯了错,我害怕世子生气想今日与他道歉,却听闻他一早进了宫,便急匆匆想来找他而已。”
霍光本想问,你一个奴婢怎配上乘侯府的马车?
可转念想到,她是安宁侯救回府的,伪君子谢凤池表面定然不会亏待她,私下却又对人又不好,否则小娘子怎会担忧至此呢?
这么一来,所有事都能说得通了!
他看向洛棠的眼神中顿时带上了怜惜:“原来你也受尽了那伪君子的委屈啊。”
洛棠:“嗯……?”
“好了好了,别支支吾吾,谢凤池是什么玩意儿我能不知道?平时端着举着,私下心眼儿比碳还黑!”
洛棠直着眼不敢回话,看起来更像噤若寒蝉,让人忍不住爱怜。
霍光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连自己都没注意眼神里带了抹深意,洛棠却是看出来了,可她还不知道对方身份,便不敢轻易下钩子。
她只垂下眼,战战兢兢地小声嘟嗫:“那,那郎君,能放我回去了吗?”
一头乌发在骑马来时已经垂散下不少,落在眼帘,总更叫人觉得脆弱应怜。
霍光本想问,你都这么怕了,还回什么侯府,便听得家仆匆匆来报:“小将军!安宁侯世子来了!”
霍光眉头一皱:“真他娘的狗啊,嗅得这么快……”
话音刚落,他蓦地感到身后袭来一阵微风,多年敏锐叫他立即回身,恰好叫一副温香软玉撞进他怀里。
少女似乎还未反应过来男子转身了,她垂着头,紧闭着眼,瑟缩地贴住他,宛若一只脆弱的小奶猫在雨天颤巍巍地贴着唯一能依靠的墙角。
这是被怎样对待了,才能怕成这样啊……
若说霍光原本还不以为意,此刻心里突然不是味道。
他举手抱人不合适,把人推开也不舍,一时间十分纠结。
可不出片刻,谢凤池已经到了,他只能板着脸转过身。
安宁侯世子端的是白衣蹁跹清和雅正,一袭鹤氅配上他俊美面貌,宛若谪仙降临一般,无怪京中女眷无一不痴迷。
霍光对着他冷嗤一声:“行啊谢凤池,来够快。”
谢凤池看了眼被霍光挡在身后的洛棠,只能隐约看到少女乌黑的发顶,她颤颤巍巍,想是在哭。
他面色平静地拱了拱手:“因是恰巧同霍将军一同下朝,听闻家仆提及小将军作为,担忧小将军被霍将军责罚,故才快马加鞭在将军回府前赶来。”
霍光登时气白了脸:“怎么,拐弯抹角,用我爹来压我?”
“小将军说笑了,只是如今霍将军快要回府了,为免生事端,我特来将人带走。”
“你他娘的……”
霍光咬紧牙,恨不得将这伪君子的面皮都给揭下来,却突然感到有人在轻轻拽他身后。
他扭头,仗着人高马大将洛棠遮在自己的身影下,看到红着眼的小娘子欲言又止地冲自己摇摇头,大意是别为她出头了。
真在这儿讨了个好,回去之后,受苦的……不还是她吗?
谢凤池看不见洛棠,心里浮起一抹说不出的烦躁,他当即走过去,果真看到双惊慌不安的眼。
又哭红了。
他沉默住,默不作声地审视霍光。
霍光横着眼,恨不得一拳给他揍过去,可斜光看向洛棠,想到少女刚刚凄婉摇头的样子……妈的!
洛棠欲言又止地偷偷看了他一眼,说不上包含了什么情愫,叫他心里沉甸甸的。
洛棠收了视线,快步跑到谢凤池身前。
“……世子。”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眼眶里全是泪,一开口,就是叫人心疼的沙哑,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惶恐。
霍光负在背后的拳头紧紧握住。
他是看出来了,谢凤池个王八羔子,真是歹毒啊,一句话不说,就能把一个姑娘家吓成这样!
若非卖身契捏在对方手里,他都差点气不过,想要将这小娘子给夺过来!
“妈的……!”
他狠狠一拳头砸到马厩的木栏上,惊得里面的骏马跟着嘶鸣了几声。
而谢凤池垂着眼眸没有做声。
他知道洛棠向来胆小,碰上点事便容易哭,青天白日被那混不吝的小霸王给劫了,恐怕人都差点吓没了。
可他亦知洛棠有小心思,这眼眶里的泪水,究竟几分真几分假,几分作给人看,几分特意等着自己?
谢凤池定定地看了洛棠许久,久到洛棠真的开始害怕了,一双杏目惶然不安地凝着他,终是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