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侯每每看着她也不怎叫她名讳,多爱称一个“你”,
洛娘这个称呼会让她觉得,她还生在一个普通人家,慈母严父还有如意郎君都情真意切地唤着她。
她回过神,看向谢凤池。
“你可记得你的卖身契上怎么写的,好比何年何月,在何地签下的?我好记着替你好好寻找。”谢凤池温和地看着她。
洛棠心里一暖,想了想,回道:“具体时日记不太清了,但侯爷是从广陵将我带回来的,想必那卖身契上写的地点是广陵。”
谢凤池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可有更详细的了?若是是在找不到,我便派人去当地询问也好,定不会让你的卖身契自此下落不明。”
洛棠心不在焉地笑笑,若真能含糊过去那可真是天赐的好事。
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广陵府射阳县,约莫是两年前,我被侯爷从那处带回的京中。”
谢凤池点了点头,终于离去。
已是午夜,原本对洛棠突然失踪的李婆子等人正惶惶不定,打算等她回来好好提点一番,没想洛棠竟是被世子亲手送回来的。
不仅如此,世子还特意叫了个大夫来,又在她院中待到了大半夜——
不论是何种关系,都应证这小娘子是有几分本事的,在侯府两位主子眼前都能讨到好。
于是世子走后,李婆子和丫鬟们便兢兢业业地进了院子,准备服侍洛棠休息了。
一夜惊魂,洛棠也没心思再与人虚与委蛇。
她不是头一次被下人服侍,在别苑的时候,那些人起初以为她受宠,也曾恭敬待过她,可自从发觉侯爷只是每月来一次,且她的肚子久久没动静,她们便随意敷衍了起来。
说到底,无人将她当做个人来看,她只是个附属,得依靠着身后的男子对她的爱才有被正眼看待的价值。
可困顿朦胧间,她又想到,谢凤池知她如今无所依,亦知她是奴籍,却还是会温声唤她洛娘,为她着想。
真是个好人。
却是不知,回到了立雪院的谢凤池脸上再无什么笑容,虽依旧是一束青葱翠竹,却是如同生在了千秋雪岭上,不应靠近也不应攀折。
“世子,不休息吗?”庞荣站在一侧小声询问。
明日侯爷便要下葬了,他那帮曾经的下属为在圣上面前表现哀戚,定要将场面弄得十分繁复,而作为嫡子加独子,世子该是最累的。
谢凤池却无甚在意地摇摇头,只将外袍脱下,定定地看了一眼,终是叹了口气似乎真是疲了,随手一放叫庞荣拿去清洗便不管了,转身再度把那幅画像拿了出来。
他徐徐展开,端详着上面女子的容颜。
不论看几次,都要感叹,洛棠与画上的娴妃太像了,性格想也如此,总是楚楚可怜地将弱势展露人前,叫人割舍不断,以至于他那个苦恋了娴妃一生的父亲在看到洛棠后,不顾一切将人留在身边。
只是,谢凤池修长的手指如今抚过画中女子的面庞,神色凝如深谭。
他开始思索,父亲将洛棠带回来,真的仅是因为她们模样相似?
传言娴妃生完三公主后,得了天恩回乡省亲,却在广陵附近遭劫,失踪了许久,待她被找回宫后,又诞下六皇子,再之后身子便不好,最后病死在了宫里。
娴妃当年究竟失踪了多久?
是否久到……可以在外生下个女儿呢?
他将视线从画中女子的面庞上挪开,把画慢慢卷起,问庞荣:“六皇子这几日在做什么?”
今晚让大皇子气冲冲赶过来,六皇子不可能什么都没做,他虽然年纪小,可也不是真的痴傻任人拿捏。
也是巧了,前面才怀疑了洛棠的身份,此刻他竟隐隐觉得洛棠与娴妃所出的六皇子性格也有几分相似……
庞荣赶紧回道:“霍将军班师回朝,六皇子似乎有意与霍小将军亲近,但听闻并未深交,只是六皇子仰慕霍小将军武艺超凡。”
谢凤池卷画的手稍稍停顿。
庞荣揣测不透主子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问:“世子可要提点六皇子什么?需要小的去办吗?”
他记得,侯爷确是在一众皇子中最支持六皇子。
谢凤池却微微诧异了一眼,随即笑着摇摇头:“不必,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由着他去,若总如父亲一般事事都提点他,他便永远长不大。”
庞荣便木讷地答了个是。
“对了,给朝中那些人传个话,不用他们开口了。”
庞荣一愣,才反应过来主子的意思:“世子原先让他们防着三公主与圣上夺情,如今不防了?”
谢凤池极少得露出一抹讥讽冷笑,将画卷放回去,悠悠走向屋内。
“有人愿作出头鸟,便让我们的人省些力吧。”
庞荣恍然点头,便猜到是那种不算聪明的大皇子着了他主子的道了。
可他在门外守了会儿,终是想不通,主子对什么都运筹帷幄,也对什么都不算太上心,那究竟什么才是重要的事呢?
他不经意间扭头看看那放画的厨柜——
为了这画三番两次改主意,莫非不是……老子看上了大的,小子看上了小的吧?
不应当不应当!
他们世子霁月风光清和雅正,京中那般多的贵女都不足以分开世子一丝半点注意,做事定不会出于这种缘由的!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