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就是他自己的授意,宋琛自然抬手应允,“说。”
周复之道:“启禀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后,现今中宫已空缺良久,臣斗胆奏请,拥立皇贵妃为我大齐皇后。”
许锦荷被废黜已有四月,其间除过许氏党人曾提出质疑,而后便一直无人提过关于立后之事。事发突然,当周复之话音落地,众人皆是一愣。
但一瞬过后,即刻有人站出复议,不用多说,正是安西候秦穆。
褚霖自然也在堂,可身为褚雪的父亲,此时避嫌为上策,他不应该也不可能出声,因此只能由秦穆站出附和周复之。
但许氏一党已经反应了过来,等秦穆把话说完,立刻有人站出,“臣以为立后之事事关重大,还请陛下三思。”
说出此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许冀林,妹妹被废他已经忍到极限,眼下把全部赌注压在了外甥的太子之位上。他知道因毒香囊一事妹妹连累了宋谦,原本他以为许氏出了两个皇子,哪怕会有什么万一,太子之位纵有变数也应该落在宋谦头上,可现如今宋琛这个父亲,恐怕不会再对宋谦寄予厚望了。
而最糟的便是褚雪手中已经握了皇子,虽然刚出生,但要知道,现如今的君王也并无多老,而等他老去的时候,这个褚氏所出的皇子,正是鼎盛之时。这实在是个巨大威胁。
褚雪不为后还好,她一旦为后,这个皇子便成了嫡出,等哪天稍有个风吹草动,这女人再给宋琛吹些枕边风,外甥一旦被废,太子必定就是她的了。
这实在太恐怖,不管这个女人是不是岳家余孽,她毕竟出身褚家,一旦让她掌权,就难免会提出当年之事,为岳家报仇。
要当年若不是岳家先惹了建和帝,他的那些伪证是不会成功的,但如今,宋琛不是他的父皇,他已经开始防备自己,倘若有除去自己的机会,他大概不会放过吧!
所以褚雪一旦为后,许冀林几乎可以预见自己的未来,那恐怕会和当年的岳家是一样的下场。
所以他当即站出反对,自己是太子的舅父,有资格反对。
却听宋琛哦了一声,问他道:“沛国公以何理由反对?”
许冀林将最要紧的厉害摆出,道:“臣以为,若论伴君时日,容妃娘娘更长,且容妃娘娘亦为皇上诞下三皇子,年长四皇子十岁有余,自入宫以来,皇上屡晋皇贵妃的位份,却忽略了容妃娘娘,臣以为,皇上是一国之君,言行当为天下表率,万不能太过偏颇。”
既然后宫已没了可用之人,他唯有拿容妃来一赌。表面看来,褚雪有的容妃都有,且燕州李家如今也是侯爵,他相信自己列举的条件足够有说服力。要么,宋琛为了保褚雪的高位,放弃立后之意,要么,他宁愿立容妃,而褚雪就再不可在后宫一手遮天,以至于危及外甥。
最重要的是,今日的言辞若传出,他觉得足够能调拨褚雪同李姣云的关系。如果两个有皇子的女人互相争斗,宋炽就会安稳些。
许冀林话音落,亦有其二三党朋站出附议。
许冀林言之凿凿,却也隐约戳中了宋琛心中的某处愧疚,他对姣云的确不公。
但若允妻之位,他内心无论如何想给他爱的那个女人。
见许氏一下站出四五个人,秦穆的亲家——户部尚书罗世臻也站了出来,他如今跟秦穆是姻亲,无论如何是该站在一起的,更何况他本就敬重褚霖,自然也赞成周复之的提议。
一时间,反对与赞同者旗鼓相当,俱都有理有据,眼见僵持不下,宋琛又并未发话,许冀林心一横,道出一句,“太子是陛下嫡长子,十几年来与陛下父慈子孝,现如今其母被废,已是可怜,望皇上多多顾念他吧!”
这个舅舅虔诚跪在地上,语声切切,口口声声求宋琛为宋炽着想,这一招强词夺理太过厉害,仿佛若宋琛立了褚雪为后,便是真的置宋炽于不顾一般。
然此时宋琛倒开了口,他端坐在龙椅之上,淡淡道:“沛国公言重了,朕正是因顾念太子,才生出立后之意。太子尚未及冠,当需母亲教养呵护。朕以为周太尉言之有理,皇贵妃褚氏自侍驾以来温婉端庄,恭敬贤良,可为天下之母仪。朕意已决,立其为后,即日起着礼部筹办,三月之内举行封后大典,昭告天下。”
君王此言一处,褚氏一派皆大石落地,许氏却如遭晴天霹雳,许冀林再不顾自己的身份颜面,大声呼到:“臣反对,请陛下三思,请陛下三思!”然后咚咚咚的磕着响头。
看上去情之切切,实际咄咄逼人。
龙袍的君王却不露喜怒,道:“沛国公不必如此,君无戏言,此事不必再议。退朝!”
“退朝!”
随着良喜高唱,龙袍的君王起身离去,哪管殿内各怀心思的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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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花了两片金叶子,就把勤政殿早朝时的风波事无巨细都打听了来,回到裕芙宫后便仔细报于了褚雪听。
其实褚雪早已料到许氏会反对,但今次许冀林抬出李姣云来说事儿,却是在她意料之外。对方这一招实在太过恶毒,摆明是想挑拨她们姐妹俩的关系,若她同李姣云果真如了他的愿,争斗起来两败俱伤,最终获利的还是他许家。
所以无论如何,她不能让对方如愿。
宫里人多,消息也走得快,既然富贵能得信,料想不多时瑶华宫也能得着消息,她虽能想得明白,但此事受益者毕竟是自己,李姣云会不会中许冀林的计,她并没有把握。
事不宜迟,眼见将要中午,估摸着宋琛应不太忙了,褚雪整了整装束,去了勤政殿。
良喜进入安静肃穆的御书房,看了看正凝神批折子的君王,躬身道:“其禀皇上,皇贵妃娘娘在殿外求见。”
褚雪并不常来勤政殿,所以乍一听见良喜的禀报,宋琛颇有些意外,遂搁下朱笔道:“传。”
“是。”良喜应了声,虽然君王说传,但他可不敢就这么将褚雪传进来,而是亲自来到殿门外,躬身向准皇后笑道:“娘娘,皇上请您进去呢。”
她微微笑了笑,向前迈进殿门,妃色曳地长衫扫过御书房高起的门槛,发出轻微的声响。
“臣妾拜见皇上。”她照规矩先行跪拜大礼。
来到勤政殿,人不知不觉也肃穆起来,大约因为在这里,他不是闺阁中温柔体贴的夫君,而是手握天下的帝王。
然她的到来却让端严的君王柔和下来,宋琛缓声道:“平身吧。”
她谢恩起身,还未说话,就听他先问,“怎么忽然过来了?昨夜睡得可好?”
一见她到来,良喜就颇有眼色的将殿中的杂人清走,自己也退到了殿外等候,早上才去裕芙宫宣了旨,人家现在就来谢恩了,待会君王美人互诉一番衷肠情意绵绵的,哪需要他们这些闲人碍眼?
殿中安静,她温婉一笑,还有些惭愧道:“托皇上的福,臣妾昨晚睡得很好。”
他伸手叫她再靠近一些,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见确实少了些疲惫,便放下心来,笑问,“所以特意来谢朕了?”
她目光一凝,收起笑,垂眸郑重道:“臣妾方才已经听说了今日早朝之事,臣妾多谢皇上厚爱,但立后一事,还请皇上三思。”
其实他猜到她会谦瑾推脱,所以并不意外,只敛笑问道:“为何要朕三思?”
她重又跪下来,抬眼望着他,“臣妾明白皇上的心意,心中其实也甚是欢喜……但立后为国之大事,臣妾不愿因昨夜之事影响皇上决断。其实若要选中宫之位,臣妾觉得容妃姐姐更加合适,她伴君时日比臣妾长,祺儿和宁宁两个孩子也教养的比臣妾好,容妃姐姐温仪恭淑,不争不妒,臣妾屡次受封,她都毫无怨言,臣妾扪心自问,倘若皇上宠爱他人,臣妾断不能做到容妃姐姐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