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百般念头在她脑海里转了转,也只消了一瞬的时间,下一刻她就命自个手下的姐妹把这人扶起来。被她点到名字的两个人把刀插入腰侧的刀鞘,一个人扶了她起了,另一个人则在郝澄的后脑勺摸了两把。
手上有灰尘,但未曾摸到血:“这人运气还不错,人磕到台阶上没有流血,就是后脑勺起了个大包。”
侍卫官便沉声问先前围着这人的百姓:“这女子可是城中人,又谁识得她是哪家的?”
众人摇头:“我们不认得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袁州的。”袁州城这么大,郝澄又没有特别的名气,怎么可能人人都认得她。
正巧给郝澄府上送货回去的粮店帮工看到了郝澄那张脸,听到侍卫官在问,便出声道:“这人是我们粮店的客人,方才是来买粮的。”
侍卫官便向前一步,锋利的刀剑从刀鞘露出小半截,晃花了人眼:“既然是你店里的客人,你可知她住哪?”
粮店老板本来是不想添麻烦的,看着阵仗也躲不过去,便瞪了那多嘴的伙计一眼,只陪着笑脸道:“回大人的话,这人是客人,地址我们也是有的,只是她也是头一回到我们这店里来,我们和她没什么干系。”
侍卫官将刀收回刀鞘,吩咐扶着郝澄的两个人道:“把这人按地址送回她府上去。”
这两个都是机灵人,话肯定不会乱说。若这被砸混了的女人身世平凡,她也没有必要再关注这件事。
兴许是被摔得狠了,郝澄一路被人这么架着,也没见她醒过来。架着这倒霉女人的大丁和小张一边抱怨,一边在那粮店伙计的指引下来到郝澄府上。
还是粮店伙计去敲的房门,厚重的朱门开了一条缝,露出管家那张拉长的马脸。见是粮店伙计,府上管家有些不耐烦:“你不是先前那伙计吗,我们都钱货两清了。”
那伙计道:“我不是为了粮来的,是为了你家主人。”
那管家细长的眼睛一转,果然瞧见伙计身后郝澄那张脸,忙打开门来,呼天抢地道:“家主,家主您这身怎么了?”
见两个人以一种十分不让郝澄舒适的姿势这么架着她,管家呵斥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人,怎么敢这样对我家家主?!”
她细长眼充斥着怒意,发起威来,竟是把架着郝澄的那两个官兵唬住了。
但小张和大丁也不是被人吓大的,片刻之后便反应过来,对这管家十分不满,小张道:“这人自个被贼人砸到摔在地上,我们好心将人送来,你这人却这般态度。”
这语气委屈,大丁却手一松,盯着管家似笑非笑道:“我觉得这人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怕是这袁州城混来的奸细。”
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把边上的粮店伙计唬得一愣一愣的。
一个清朗的男声却从府中传出来:“是谁说我这管家是混进来的奸细?”
大门里走出个容貌极盛的男人来,对方身上披了件孔雀羽的大氅,纤纤素手撑了一把青竹伞骨,水墨伞面的油纸伞。玉冠束发、墨发黑眸,睫若鸦羽。一个贵不可言的年轻公子,不,看他的发髻,应当是已经出阁的男子,想来是这府上的正君。
那男人的眸光扫到了郝澄的脸,如深海的眼眸便浮现了波澜,一时间小张觉得自己撑着这倒霉女人的手犹如针尖刺背,只瞬间的功夫,她的手上就空了,郝澄也被男人身边的仆妇小心地搀扶了起来。
对方道了声送客,管家便重新抖擞起来,阴阳怪气地道了声谢,送了两个人出去。
看着那扇关上的们,小张还有些发愣,以至于根本没有计较管家的态度。直到大丁拍了她的肩膀,她才晃过神来一般地问:“大丁,咱们方才莫不是遇到了雪中的仙子?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比那些青楼里的花魁都好看!”
大丁啐了她一口:“也亏你敢比,这话也能胡乱说,那男人一看就是世家出来的,气势极盛。那些一点朱唇万人尝的青楼小倌怎么能够和他比。”
小张毫不犹豫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笑道:“是我一时嘴贱。”她拉着大丁离开,但脑海中还是回味着先前见到的美人,这乱世,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若是对方落难了,说不定她还能真的拥有这样的美人呢。
江孟真自然不知道这一面之缘的两个士官的想法,他也不需要知道。郝澄被一路抬进来放在床上,一直紧紧闭着眼没有醒。
在摸到郝澄被磕到的那个大包的时候,他免不了一阵心疼。可郝澄不醒,他又心急起来。直接将给郝澄诊了脉,对方性命无忧,从脉相来看,只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狠心下来摇了她一阵,又在耳边连声唤郝澄妻主,结果等了好一会,郝澄毫无反应,呼吸也很轻缓。
睡饱了的郝敏从她自己的小床上爬下来,看到爹亲守在娘亲的身边,她也凑了过来,对着郝澄沉静的侧脸道:“阿娘她这是怎么了,淼淼都起来了,她还在睡觉,羞羞羞。”
小孩奶声奶气的,听起来十分的稚气可爱。若是在平日,江孟真还会笑笑,逗一逗女儿。但江孟真这个时候完全是顾不得她,只让下人抱了郝敏出去,脸贴在了郝澄的微凉的脸颊上。她说了要陪他一辈子的,可不能出什么意外。
第124章
江孟真自认自己医术已然不错,但他一时间竟找不出郝澄昏迷不醒的缘由来。医者难自医,由于太在乎的缘故,有的时候也并不适合诊治自己血亲或是枕边人。
他紧紧握着郝澄的手,又用罗帕沾了干净的水润泽郝澄有些干裂的的嘴唇。然后命人请了这城中的大夫过来,又令护卫拿了令牌,一路出城为他寻得圣医妙手过来,当然还有当年言明郝澄是异世之魂的徐大师,他也差人一同寻来。
望着自家妻主沉睡的面庞,江孟真的眼神阴郁了下来。不管砸了郝澄的到底是谁,把他家妻主变成这样的,他绝对一个也不放过。
大丁和小张把人送到之后就回了城门处,小张还惦记着美人呢,神色便有些恍惚。先前那侍卫官问她们两个:“你们两个送过去,可知道那个被砸的是什么人?”
大丁道:“看宅院应当是家境殷实的人家,那家管家是条恶狗,那把女子的正君倒像是个世家出生的,听口音,应是京都那边的人。”
侍卫官脑海里转了一圈,应当没有什么帝卿郡主的住在这袁州城,当下摆了摆手,把这个小插曲抛在了脑后。
结果两日之后,她们先前追的那贼人被捆得严严实实地扔到了袁州城衙门的大堂之上,把人扔过来的女子怀中抱着一把长刀,容颜肃杀,整个人都散发着寒气,想来是个手上沾染了不少人命的高手。
侍卫官杜元眼睛一转,倒也客客气气地问:“这地上的是谁?”
后者冷冰冰地道:“她前日砸伤了我家主人,你们既然要她,就好好招待一番便是。”
跟在杜元后头的大丁和小张又是好奇,又觉得有些郁闷。她们没捉着这人,还让她伤了人,可这把人抓来的女子虽说有几分本事,架子也摆得太高了些。
刚腹诽完,袁州城的现任当家便迎了出来,对那女子还客客气气地,倒是后者爱答不理的样子,差点没看得其他人眼睛脱框。
等到那女子送走了,袁州城的城主又恢复成在属下面前那种威严高冷的态度,斜睨了被打混了丢在地上的贼人,吩咐了一句:“好好照顾地上那个。”便甩袖而去。
瞧她对那女子的态度,这好好照顾,自然是要让这贼人在牢中过得生不如死了。牢里的牢头对刑罚之事钻研了十几年,落到这牢里,又被叮嘱过,那日子肯定不会好过到那里去。
不过小张却没有心思去同情这贼人了,她只想着那个惊鸿一瞥瞧见的美人,便低声问了句:“那天的那家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做下人都这么厉害的样子,做主子的想来身份是无比尊贵。她只得了一个警告:“反正是你招惹不起的人,有些事情,还是少知道的为好。”
杜元只知道一点,淮安王的军队根本不会经过袁州城,这袁州城的谣言是有人刻意为之,但她还是按照上头吩咐每日尽心尽责的检查,配合着不知情的手下姐妹作戏给旁人看。
至于为什么要做这场戏,上头那位和淮安王又是什么关系,她不敢去猜,也不想去猜。无知者最幸福,有些东西知道多了,只会死得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