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出花来,最后是不是你来?”
“我说不出花来。”
“你不是说不出花来,你是心情不好。”钱书林撇撇嘴,跟上了队伍。
梁暮将目光又投向那些作品,他用张晨星的方式进行讲述,冷静而克制,而那其中的绝大多数内容,是他们还在一起时,在很多“晒月亮”的夜晚,张晨星当作故事讲给他的。梁暮看着那些作品,想起了张晨星。
过去的五百天,他逼迫自己不去想起张晨星。在他内心坍塌的日子里,他把自己关在房间,拒绝跟这个世界对话。程予秋无数次想打给张晨星为梁暮讨回公道,但想起张晨星的样子,又不忍心。
梁暮想不通的事,程予秋觉得自己想通了。
她有时站在门口劝梁暮:“缘分尽了就尽了,晨星不喜欢你就不喜欢你。等你到你妈这个年纪就明白了,再谈几个恋爱,这个就什么都不是了。”她说完也会后悔,觉得自己劝解儿子的方向错了。但凡梁暮是这样不重感情的人,那时他不会放弃北京的一切一头扎到人生地不熟的古城去。
“梁暮,如果你出事了,张晨星也活不了了。你听妈妈话,出来吃饭。”程予秋趴在门上,听到梁暮的房间终于有了动静。她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嘴里念叨一句:“孽缘。”
等梁暮从房间出来,胡子已经半指长。猩红着一双眼睛,像一个刚下山的野人。程予秋把他按在椅子上,帮他刮胡子。她看着梁暮万念俱灰的模样更加难受:“你就好好活,结婚、生???子、功成名就,把这段忘了。那样张晨星不会有负累,她就算一辈子不下山,想起你不会觉得对不起你。”
梁暮呼出长长一口气来,拳头捏在一起,手臂上青筋暴起,因为用力脸憋得通红。过了很久说:“好。”
“好嘞!这才是梁暮!我程予秋的儿子!”
程予秋把梁暮打扮得焕然一新,像一个纨绔子弟,带他参加老闺蜜聚会。老闺蜜很多在各部委工作,家境好,儿女也算体面。梁暮这么一副长相站出去,也讨阿姨喜欢,于是开始有人给他介绍女朋友。
梁暮去见过两个。
他心里憋着一股劲,他想结婚、生子、功成名就,把古城的一切都丢到一个角落里,一辈子都不想起。
他见的姑娘也很好,可当他们坐在一起聊天,他就会想起安静坐在灯下的张晨星,想起她,心里就会疼。这对那些姑娘不公平。梁暮不想那样做,那会让他的良心不够清白。他怕自己变成那样的人,他会唾弃自己。
他不再相亲,也不再提起张晨星。他没日没夜工作,把张晨星想做的每一件事都做好。他甚至开始模糊他对张晨星的感情,在他最新的感知里,他跟张晨星之间是没有爱情的,他们是因为志同道合走到一起。
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他终于不再难过了。
当他不再提起爱情的时候,他重生了。
眼前的古城,是他们过去无数次憧憬过的古城。在马爷爷那本古城规划手册里,每一页的赤子之心和无限热爱,如今都在一点点实现。古城,是每一个人的古城。
梁暮在休息室碰到了楚源。
他正在打电话,看到梁暮就挂断电话。他们在北京碰了两次面,楚源带着团队跟梁暮讨论过他作为古城发展的民意代表的想法。
那时梁暮问楚源:“是什么让你坚持不做酒店了?”
楚源玩笑道:“因为某人不肯在酒店开图书角。”
楚源朝梁暮走来,笑着对他伸出手:“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怎么样?那天听温老师说,传统手艺人的系列纪录片交给你的团队了。”
“因为我出钱了。”梁暮说。
“听说了。”楚源说:“刮目相看。今天我们也请来了古城图书馆,里面有一些典藏书籍后面你可能会用得到。明天论坛结束后,安排一个小的研讨?联合古城本地的文化学者,为你的纪录片做文化顾问。”
“好的,谢谢。”
楚源想对梁暮说张晨星下山了,但他最终没有开口。他不是多事的人,如今的梁暮风头正劲,已经在朝着光明的未来狂奔,他曾在古城的那些日子只是他的一段不值一提的经历而已。楚源觉得自己懂每一个理想主义者,大概都像他一样,不为儿女情长所累,只为体验人生,然后朝更高更远的地方去。
两个人结束了一场寒暄,各自舒了一口气。
梁暮在傍晚逃出酒局,一个人在古城游荡。
冬夜的古城,熟悉的湿冷味道,多站几分钟寒意就抵达肌肤。还有灯下那张皴裂的手。
梁暮毫无预期地想起那双手,那双他用力握在手中,惹他心疼的手。他拿出手机,翻到张晨星的号码,就这么看了很久又塞回口袋。
梁暮不想让自己好不容易建立的新秩序坍塌。
他不能在张晨星的声音里再坍塌一次。
而张晨星,和周茉走在河边,周茉指着对岸河灯下站着的人:“张晨星,那个人,是梁暮吗?”
“是吗?”周茉揉揉眼睛:“怎么那么像?”
当然是梁暮。
他站在灯下,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张晨星深深看一眼,转身向巷子里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周茉跟在她身后又看一眼,嘟囔一句:“估计看错了。”
张晨星回到书店,坐在桌前,翻开一本新收的书,手套戴上又摘下,静心片刻又戴上,再摘下。坐在对面嗑瓜子的周茉鲜少看她这样,就问她:“怎么了?你情绪不对。”
“没事。”
张晨星说不出她怎么了,她带着一颗波澜不惊的心下山,是期待就此开始一段平静的生活的。但她无法平静。
第二天她跟刘馆长请了白天的假,只参加晚上的业内人士非正式研讨会。周茉让她换掉棉袍,她拒绝了。
“马奶奶和你妈妈做的衣服,你想穿一辈子吗?”
“够穿了。衣服而已,何况你看,这么好看。”她身上这件卡其色棉袍,袖口挽着露出墨绿色的里衬,配上马奶奶送她的玛瑙耳坠,朴素内敛的好看。
“那你去,别人会觉得你另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