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暮对采编播也精通,他认真对待每一个到手的工作,不想因为张晨星要求不高就随便拍。
郭儒森老人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当回事的人,很是感动。拍了拍梁暮手背以示感谢。梁暮把她推到树荫下,又找了件衣服盖在她腿上:“那您稍等片刻,我去重新安排一下。”
罗罗用一次性杯子从保温壶里倒了一杯温水,放到郭儒森手中。
张晨星上一次看梁暮工作是在那个公园,那天他带着耳返穿着西服去搞一个求婚仪式,场内场外的人让他训了个遍。这一次的梁暮,没有一点脾气,尤其对郭奶奶讲话,声音极致温柔。
是不自觉就要去呵护弱者的那种温柔。
她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郭奶奶旁边陪着她。老人也听闻过张晨星的故事,此时两个人坐在一起,不用说话,就已经懂得。
拍拍张晨星的肩膀,对她说:“晨星啊,如果真的找不到,就别找了吧。”
“那您呢?后悔过吗?”
郭儒森没有说话。
她的取景就是在这棵树下。
五十年前,也是在这棵树下,郭儒森送别了少年好友。彼时的她已嫁作人妇,膝下有一个女儿。丈夫因公瘫痪在床,一家人揭不开锅。是在城北的粮店偶遇回乡安葬父母的他,两人再见,难免唏嘘。
临行前,好友将手里的现金和粮票留给她,再往后十年,每年都有那么几次,在郭儒森不堪重负之时,远方的他像神仙会算一样,送来他的关照。
再后来,他杳无音信。而郭儒森记得这么一个人,找了很多年,都找不到。
“如果找到了,您会做什么?”梁暮最后问。
“我也不知道。”
郭儒森后来生活凄苦,丈夫在四十岁时离世,唯一的女儿也在50岁时患癌病逝,而她的腿,在那之后的一次车祸中没能保住。
“或许,我可以说声谢谢,也想把那些亏欠的东西还给他。”
梁暮没问郭儒森是不是爱着那个人。
他钦佩这样的人,尽管生活凄苦,出门时却穿得干干净净。在耄耋之年仍有一双清澈的眼睛和干净的灵魂。
这会儿都安静下来,只有风的声音。萧子鹏举了举手又放下,就这么结束了这场临时编导的拍摄。
“谢谢晨星。”郭儒森对她说:“真不容易。”
张晨星对她笑笑,帮她把头上的落叶摘掉。
“送您回去吧。”梁暮说。
“那刚好,去家里休息。”
郭儒森讲古城话,怕梁暮他们听不懂,就讲得很慢。是一个很体贴的老人。
他们送老人回去,这才发现老人住在清衣巷旁边的蓑衣巷。梁暮学习过巷志,猜到早在千百年前,蓑衣巷或许住船夫。因为那时古城连年阴雨,撑船之人常年身披蓑衣,风雨里来去,因此得名。
老人家里很拥挤,却难得干净。拿出老相册来给他们看,萧子鹏让罗罗他们开始无干扰拍摄。
梁暮听老人讲照片里的故事,而脑海里构画出了一个完整的轮廓。清衣巷、蓑衣巷,还有更多的街巷,是这古城里的人间烟火,也是人间百态里的浓缩剪影。
“你确定要拍这个?”萧子鹏苦笑:“咱们距离赚钱越来越远了。做点商业纪录片不行吗?”
“不行。”
两个人还没从一个困境里走出来,又要跳进下一个困境。既然如此,只好更加努力赚钱。
萧子鹏指指罗罗电脑:“张晨星这活,四百,没接一个,至少赔两千。”
“我出。”梁暮说:“你别跟张晨星说。”
“那我多不仗义,从工作室里扣,反正虱子多了不痒。”
梁暮打开机器看一眼今天的内容,不经意间看到最开始那几组镜头:他和张晨星坐在长椅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却有该死的氛围感。
梁暮为这样的氛围狠狠心动。
“你说,张晨星会不会有那么一点…喜欢我?”他问萧子鹏。
“没看出来。”萧子鹏觉得纳闷:“我说哥们,一个女人喜不喜欢你你分辨不出来?那你俩怎么试的?”
…
“可算到你擅长的领域了。”梁暮损他一句,又去看片子。
他们在等老胡的消息。
老胡说出国前解决那部纪录片的归属问题,明天一早他就要走了。
“催一下,别晚上又喝大了,什么都耽误了。”萧子鹏说:“我给他打电话。”
电话没打,老胡的消息就过来了:“选第二套。合同重新改,先把大佬们的钱摘出来。”
“好。”梁暮回他:“不怕竹篮打水?”
“你连房子都敢卖,我怕什么。”老胡说:“我要去喝酒了,你们做好合同让刘淼找人审。剩下的别管了。”
从零开始了。
不,倒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