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笑了:“怎么了?戳你肺管子了?”
“对。”
梁暮低头思考很久,又对刘淼说:“刘老师,我知道你接这个纪录片的宣发跟老胡一样,也属于搂草打兔子。但好歹咱们都为此付出时间了,既然付出时间了,都想听到点响动。哪怕是被骂呢,您说呢?”
刘淼嘴角扬了扬:“行,报告我看看,再研究研究。梁导有想法也告诉我,咱们一起努力。”
“辛苦了。”
老胡的烟嘴儿指着梁暮:“你也不是混蛋到家了啊!这不是能说几句好听的吗?早跟我们刘老师这么说多好。得了得了,太晚了,睡觉!”
梁暮和萧子朋出了老胡房间,两个人决定去西湖边走走。
喝了点酒的萧子朋管不住好奇心,逮着梁暮问:“你去哪儿了?”
“爬山。”
“突然去爬山?”
“对。”
“胡说。”萧子朋委屈上了:“自从你遇见那个张晨星,你就不跟我说真话了!”
梁暮听到张晨星的名字,心里不知道哪里又被抽了一下,抽痛。他坐在西湖边的长椅上,破天荒喝了几罐啤酒。夜风吹得他一颗心心痒难耐,总觉得很多话就应该在今晚说清楚,不然活不到明天了似的。
于是又给张晨星发了这一天的第二次消息:
当年在黄浦江边,我问你要不要跟我谈恋爱,你说等你回去想好会单独写信到我们团,信里会有你的地址和答案。八年过去了,你想完了吗?
答案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答应我的事你得办了!
做人不能这样!你得守信用!
第16章 第三千天
2008年夏天。
古城的雨接连下了十天。
墙角下的青苔碧绿层叠漫溯而去, 张晨星趴在书店的窗台看雨,老猫把头枕在她臂弯上酣睡。
一切安静又了无生气。
她眼底有淡青色,长久不得好眠的人像被抽去一根骨头, 手指一触就能倒下一样。书桌上放着的录取通知书甚至没被打开, 书店却一尘不染。
张晨星不知该做什么,未来一片迷茫,而她没有能力把未来具像化。
叔叔张路清冒雨来了, 拎着一个西瓜、一个卤猪手,还有一盒他从无锡带回的桥头排骨。他敲了敲窗, 见张晨星没反应,就隔窗跟她说话。
“晨星, 叔叔把东西放门口。你婶婶说的话你别放心上, 你如果想去读书,叔叔还有一点钱。”张路清说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
张晨星推开窗,看着张路清:“叔叔,我不要。让婶婶知道又要来闹。而且…”张晨星想说,而且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们的圈套。
巨变让张晨星恐惧突如其来的好意,总觉得那好意背后藏着一把刀, 不定什么时候要剐了你。
“晨星, 你是不是怪…”
“我什么都不怪。叔叔你别来了。东西也拿走。我过几天会去看奶奶。”
“你奶奶…”
张路清还想说什么, 张晨星已经关上了窗, 隔绝了那个潮湿的世界。
父亲去世, 她第一次见识到亲情薄凉。
母亲出走, 她彻底了解了人心险恶。
张晨星像一只初生的小雀子,羽翼未丰就被丢到风雨交加的世界里, 飞不高、逃不掉, 蜷缩着身体受着。???
日复一日的熬着, 不知何时才能天晴。
张晨星是在此时接到合唱团朱老师的电话的,朱老师在电话里问她:“晨星,我们在上海跟北京的合唱团有一场联合表演,你要去吗?”
彼时的张晨星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内六天。这六天,她只吃了四顿饭,整个人快速的瘦下去。
“方红年老师带队的那个合唱团,都是你认识的人。是少年团的告别演出,一起来吧?”
张晨星听到“方红年”三个字,猛然想起梁暮。少年梁暮一身晴朗,谈起理想眉飞色舞,号称要做她一辈子“远方朋友”,是梁暮啊。那一霎那,依稀有光。雀子的翅膀抖了抖,在风雨里走了一小步,想见见那个梁暮,却不敢问他是不是也来。
朱老师的邀请无比真诚,听到张晨星沉默以为她要经过家长同意,于是问道:“要不我问你妈妈?”
张晨星听到妈妈两个字,突然有一点慌张:“不用,朱老师,不用。我去。”
我能为我自己做主了,我妈走了。
她简单装了几件衣服就坐上大巴车随繁星合唱团一起奔赴上海。上海的八月末跟古城一样闷热,两个合唱团的团员在酒店门口相遇,都开心的跑上前去笑作一团。
张晨星下车的时候,梁暮的同伴推了他一把:“去呀!”北方的男孩在起哄,那声“去呀”带着怂恿,无遮无拦。
梁暮走到张晨星面前,拍拍她肩膀:“张晨星,又见面了。”
张晨星有点恍惚,抬头看着他。那一刻她无比委屈,想对他说很多话,终于还是在别人的起哄声里保持静默。
“这是我最后一次在合唱团唱歌。”梁暮以为张晨星困惑他为什么在这里,就对她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