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琢磨着那汽车好歹是四个轮子吧?怎么就跑不过2轮自行车了?你俩干嘛去了?”萧子鹏追在梁暮身后问。
“我尿急,去卫生间了。”
“年纪轻轻肾不好了?得看看。”又指着自己屁股:“我感觉我屁股被烫掉一块皮,你安慰安慰我。”
梁暮嘴角一提,当作笑了,又指指外面:“帮忙帮到底,不然晚上你就饿着吧!”
“那可不行。我饿坏了我老婆会心疼。”萧子鹏英年早婚,怕老婆,跟梁暮出来创业拍着胸脯跟老婆保证过会好好吃饭。说完跑出去帮忙,边干活边问张晨星:“掌柜的,请吃什么啊?”
“面条。”梁暮抢答:“你干这点活只能吃一碗素浇头。”
周茉坐在旁边笑了一声:“你也知道。”
“别拌嘴了,到点给我老婆发吃饭照片了。”萧子鹏催促:“走走走。”
张晨星看出他真饿了,就放下手里的书带他们吃面条。她走在前面,梁暮和萧子鹏跟在她身后。萧子鹏对张晨星好奇,不免盯着她的背影多看。t恤短裤帆布鞋,简单随性。小声问梁暮:“你怕不怕她?”
“?”
“她看着脾气不好。”
“又来。对你发火了吗?”
“没有。”
“那你是被害妄想?”
萧子鹏撇撇嘴,打开帘子,跟张晨星一起进了面馆。是一家破旧面馆,开了几十年。从张晨星记事起就开着。店主从原来的奶奶换成奶奶的儿子。木桌木椅木筷子,破了边儿的白瓷碗,浇头码成两排,上面悬着木牌菜名。素浇头六块钱、肉浇头八块钱到十块钱不等。还有南方清口小菜,今天是拌青笋。
“你们挑吧。”
“没来过,你推荐吧?”梁暮问她。
张晨星点点头,对老板说:“一碗猪排面、一碗羊肉面、一碗素面、一盘小菜、单加两份肉浇头。”
面馆老板点点头,在盛肉浇头的时候手抖了抖:“哎呀,多了!算了!你别单加了!”
梁暮站在后面,看热气腾腾的面汤锅前的老板,心里突然一暖。
宇宙那么大,世界上那么多人,大多数人都知道归途是死亡,却仍旧愿意在有限的光阴里做一个好人。一个愿意体恤别人的好人。
张晨星只是点点头说谢谢,坐在椅子上。
面馆里人不多,喝酒的老人就着茴香豆闲聊,说的是当地方言,梁萧二人只能听词达意,有时仍旧猜不出来。萧子鹏忍不住问张晨星:“泡煞句什么意思?”
“烫死鬼。”张晨星回头看了眼说话的老人:“那个奶奶的意思是让爷爷慢点喝汤。”
“那咱们也慢点喝汤,别泡煞句了。”萧子鹏努力活跃气氛,但另两人非常有默契的沉默,面条上来了就埋头吃面,都不肯多说一句话。
老城的面条重酱油,深色面汤,喝一口下去不至于太咸,有别样的口感。
萧子鹏问张晨星:“你吃了很多年了吧?”
“从小。”
“吃不腻?”
“不腻。”
张晨星终于抬头看他一眼,问他:“你能吃饱吗?”
“我身强体壮...”萧子鹏话没说完,梁暮在桌底下踢他一脚,他止住话头:“但我饭量小。全靠光合作用长到今天这么伟岸。”
张晨星破天荒咧了咧嘴,回头对煮面的叔叔说:“叔叔,再加两碗。”她自己饭量不算太大,每天花销也不多,亦没有多余应酬。像今天这样勉强称得上“应酬”的请客,已经几年没有过。但张晨星秉承一个原则,既然请客,就要让对方吃饱。
就像十二岁的她坐在北京音乐厅的门口吃桂花香糕,被经过的梁暮抢了一块,索性把整个餐盒递过来:“你吃吧,我妈妈还会给我做,而且我们河边那家也很好吃。”总要让人吃饱。
梁暮还记得那浅褐黄色的桂花香糕,入口清甜的桂花香气,他倒是不客气,吃掉一整盒。
“你不是要减肥?”梁暮看萧子鹏真是不舍力气地吃,开口揶揄他。
萧子鹏终于意识到梁暮的意思,不许他甩开腮帮子吃,让他吃完这碗就拍拍肚皮作罢。难得不想跟梁暮拌嘴,几乎跟梁暮同时放下碗筷。
“吃饱了?”张晨星问他们。
“吃饱了,吃饱了。”萧子鹏邀功似的对梁暮笑笑。三个人出了面馆向回走,墙头跳着一只雀子,见到人“吱”了一声,惹人抬头看。
“是不是向后走就能到河边?”梁暮问张晨星。小城依河而建,巷子入口是层楼屋舍,出口是小桥流水人家。他其实知道,没话找话罢了,把说话当成饭后消化手段。
“对。”
“那我们去后面走走。”
“有桥。”
“什么?”梁暮问张晨星,微微偏头到她跟前。西晒的光打到他脸上,睫毛很长,目光清冽专注。
“后面一座很好看的桥,你如果喜欢拍照,这个时间取景最好。”张晨星解释:“去吧。”
转身走了,连再见都没说。
“你的老朋友性格太古怪了。”萧子鹏看着张晨星背影若有所思:“总感觉受过什么大苦似的。”
梁暮说:“有的人,哪怕就这样普普通通活着,已经很辛苦了。”他有一双会观察的眼睛,书店从前修书的“先生”不见了,张晨星那个天仙一样的母亲没有出现过,见她几次,身上是那两件t恤轮换着穿。很多事情根本不必开口问,细枝末节早就写满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