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英杰突然睁开了眼睛,瞳仁与眼白都化作血黑,僵死的皮肉撕扯着露出一个诡谲可怖的笑容,喉咙里发出了“咯咯咯咯!”的笑声!地上的血污突然如浪花般高高掀起,一卷将他的尸体吞没!
夏六一慌然四顾,只见自己陡然置身于黑色的血海,天地间回荡着谢英杰那恐怖而刺耳的笑声!海面起起伏伏漂浮着一颗颗人头,一双双血黑的眼睛大睁着看向夏六一,他看见了华探长、肥七、金弥勒、元叔……他杀过的每一个人!他还看到了青龙与小满,他们紧闭着双目,满面血污!
最后一颗人头被浪花翻卷了过来,他看到了何初三苍白的面容,何初三腼腆纯真地朝他微笑着,七窍却都流出黑色的血!
……
一滴冰冷的雨水落在了夏六一的发顶,惊醒了他。他浑身僵直,仿佛解穴一般从幻境中清醒过来,但那绝望与恐惧仍然如黑色的血浪般汹涌冲击着他的胸腔。
巡逻的两名安保已经毫无察觉地从小巷旁走了过去。夏六一独自站在阴影之中,低头看向了自己颤抖的双手。
——你杀了我,你永远找不到他。
——你要救一个人,只能拿自己去换他。你能做到吗?你舍得吗?
……
夜越来越阴冷,雨越下越大。哗哗的水流沿着街面流淌,冲刷掉了一切污秽的痕迹。路边一棵小树被风吹断,横倒在人行道上。
别墅的客厅中响起了门铃声。看守的安保向女佣示意,女佣快步上前打开了房门。站在屋外的是身披雨衣的谢家华,他掀掉了帽子,招呼道,“梁嫂。”
“少爷?快请进来!你怎么这么晚还过来?外面雨多大呀!”梁嫂慌着为谢家华解雨衣、递毛巾,但两名安保却围过来要搜谢家华的身。她急道,“哎!你们做什么!这是我家少爷!”
谢家华道,“他们知道。我在院外听他们通报过了,是daddy让他们搜的。”
梁嫂惊讶地不敢再说话。反倒是谢家华一边配合搜身一边问她,“你这么晚还没休息?梁叔在哪儿?”
“我在收拾东西,老梁也在房里收拾,”梁嫂嗫嗫嚅嚅,“老爷突然要我和老梁明天回乡下……”她被安保看了一眼,断了话语。
安保还要搜谢家华随身带的公文包,谢家华却一把将包拽了回来。他自己拉开拉链给安保看了各个夹层,里头只有一些文件。安保对他点头致意,作了个请的手势。
谢家华径直上了楼,进了二楼他父亲的书房。谢英杰在房中等他,身上披着睡衣,鼻梁上挂着一副老花镜,正端着一张相框细细端详着,模样平静又安详。
谢家华关上了房门,走近书桌,“父亲。”
谢英杰仍在看着那张照片,平和地叹道,“从小到大你都叫我daddy。我知道你前段时间背着我来过一次,对着老梁和梁嫂也叫我daddy。现在当着我的面,却不叫了。”
“没看见您时,还能想到过去一些好的事。当着您的面,实在叫不出口。”
“看看,多么伶牙俐齿,从小到大就是这样。”谢英杰叹道,放下了相框——那上面是一张黑白照片,年轻的夫妻抱着几岁大的儿子,三人都笑得幸福而灿烂。
他随即又摘下了老花镜,抬眼看向谢家华。刚洗浴过的头发没有发摩打造出的棱角,鬓边露出新生而未染的白发,眼角与嘴角的皮肉松耷耷地垂着,他的确是老了。但他眼中的凌厉与寒冷却愈发深重,即使他是用现在这样慈祥的面具遮掩着。
谢家华带着悲意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人,抑或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只是从前的自己从没有发现。“我不是来跟您叙旧的。时间紧迫,我来是为了跟您确认一些事:今天发生的两起汽车爆炸案,廉署的纵火案,医院发生的故意杀人案,是不是都跟您有关。”
谢英杰不可置信地笑了,“你半夜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笑话?”
谢家华从公文包中抽出一沓文件扣在桌上——除了乔爷与挂在代理人名下的财务公司的账目资料,还有几盒录音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