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魔界一寸寸消散,羲九歌在他消失的最后关头,用力拥抱住他。
羲九歌感受到那个少年紧紧揽住她,像是要隔着时空将她融入骨血。下一瞬怀中空了,羲九歌心重重一落,霎间生出种落泪的冲动。
旁边传来轻轻的咳嗽声,有人幽幽道:“我呢?”
羲九歌又心酸又无奈,用力瞪了他一眼,满腔酸楚都化成一个拥抱,用力扑入他怀中。
黎寒光接住她,代替刚才的自己,紧紧抱紧她。
无须介意没有她参与的人生。如果不是一出生就被母亲抛弃,如果不是被九黎族赶出门户,他怎么有机会见到世上最明亮的火焰;如果不是被姨母欺骗,如果不是被常隐当兵器操纵了一千多年,他怎么有机会以质子的身份,陪常雎来天界当人质。
他过去所有的经历,都是为了那一日遇到她。
阴影后,姬少虞看着前方那两人深情相拥,默默捏碎了旁边的柱子。
他其实一直不相信羲九歌会喜欢黎寒光,总觉得或许是羲九歌经历了前世婚礼,故意报复他;或者因为羲九歌从小被西王母、白帝严格管束,所以故意叛逆。但他在幻境中亲眼看到羲九歌对黎寒光多么上心,哪怕明知道是假的,都不忍心长着他的脸的投影受苦受伤。
幻境消散前,她去抱过去的黎寒光,出来后和黎寒光紧紧相拥,连姬少虞这个局外人都能看出来,她是真的很喜欢黎寒光。
姬少虞仿佛被迎面扇了个耳光,打碎他心中最后的侥幸。
他终于明白前世他为什么会突然移情常雎,原来,是他被种了情丝,误将自己对羲九歌的感情以为是对常雎的。
神仙可以穿梭宇宙,只要有了契机,就可以想起另一个时空发生过的事。从上个幻境出来后,姬少虞脑海里的记忆就慢慢苏醒,他逐渐想起更多事情。
比如前世他对羲九歌的无情心灰意冷,在某个夜晚和常雎倾诉,然后喝醉睡了过去。再醒来,他明明还记得和羲九歌经历的一切,却突然失去爱她的感觉了。
取而代之的,是对常雎强烈炙热宛如着魔的爱。常雎比羲九歌更柔弱,更可爱,更需要他,是他千年来梦寐以求的羲九歌的模样。姬少虞的感情终于得到回应,渐渐到了失去理智的程度,以致于在天界局势紧张的关头,愿意抛弃一切,跟常雎去人间隐居。
常隐送常雎来天界前,估计交代过她,让她来天界尽量找机会种情丝,控制天界有权势的神族,借助婚姻帮常家重回神界。姬少虞就成了常雎选中的人,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常雎竟然没有鼓动姬少虞立她为太子妃,而是提出归隐。
姬少虞不知道常雎为什么中途放弃了,但他知道,他在她的暗算下,彻底和羲九歌错过。
羲九歌还祝他和常雎幸福,他怎么可能幸福呢?他当初答应常雎去人间隐姓埋名,只是将那个人当成羲九歌。他心动的人,喜欢的人,愿意为了她放弃权力、身份、责任的,一直都是她。
可是,羲九歌却不再相信他的心意,并且因为这次阴差阳错喜欢上了别人。
多么可笑。
姬少虞想,命运对他真是残酷。他努力成为父亲、曾祖心目中的好太子,可是父亲早就有了和他同龄的私生子。他努力了千年,曾祖不曾夸奖过他一句,但对方只出现十年,曾祖就要将黎寒光立为继承人。等将来,曾祖会不会同时让黎寒光继黄帝、玄帝之位?
届时姬少虞这个玄太子算什么,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吗?
连她也是如此。明明他才是她的未婚夫,明明当初是她约定要做最模范的夫妻。可是她却移情别恋,仅仅几年就爱上了别人。
这群人对他如此不公,他为何还要听他们的摆布?黎寒光不就是靠一半蚩尤血统,成为强者,这才得到了一切吗?只要他比黎寒光更强,长辈的认可、天界的权力,还有她,都是他的。
姬少虞终于放弃抵抗,顺从那股声音的蛊惑,对它开放心关。
魔柱钻入他的识海,姬少虞立刻感觉到一股力量从四肢百骸涌上来。但是还不够,他需要更多。
千万道声音穿越塔层,争先恐后地传入他耳中,不断呼唤他:“快来放开我们,快来……”
羲九歌正埋在黎寒光胸膛里平复情绪,忽然一阵强烈的心悸感传来,她捂着胸口,痛苦地皱眉。
黎寒光感觉不对,连忙扶住她:“怎么了?”
自从羲九歌明白爱后,她的心脏时时都在疼痛,平时还好些,看到黎寒光或者想起从前的经历时,疼痛会更剧烈。羲九歌一直默默忍着,她不想在他身边喊疼,那样他肯定不敢再见她了。
但这次心悸来的迅疾又猛烈,羲九歌猝不及防,都没来得及忍住。黎寒光看她脸色不对,立即要往她体内输入法力,被羲九歌拦住:“不要。上面的楼层更危险,你要保存实力。”
“你若是出事,我连活着都没意思了,还保存实力做什么?”黎寒光不容置喙,立刻往她体内输入大量灵力。他们两人双修做惯了,注入法力并不费劲,黎寒光毫不顾惜自己的身体,用最快速度传了好一会,羲九歌的脸色才慢慢好转过来。
天界其他人莫名落入幻境,又莫名从幻境中出来。连着两个幻境了,他们还没找到题面是什么就被带过关了,委实毫无参与感。
众人一头雾水地走向塔中心,看到黎寒光扶着羲九歌坐在一边,羲九歌捂着心口,两人脸色都不太好。天界精英们看到吓了一跳,小心翼翼问:“神女怎么了?莫非被幻境中的魔物伤到了?”
羲九歌本能觉得自己天生无情的事不能告诉别人,她没有做声,算是默认。其他人看到明净神女竟然都被打伤了,都又惊又愧。
他们就说怎么莫名其妙就出来了,原来是明净神女替他们杀死了魔物。众人当然不敢催促羲九歌,正好其他人也需要休整,大家便停在第二层,暂作休息,一会再登第三层。
羲九歌靠在黎寒光身上休息,问:“你给我输入这么多灵力,你一会要怎么办?”
“我没事的。”黎寒光说,“我在魔界时比这凶险的局面经历多了,轻易死不了,你不用担心我。心口还痛吗?”
羲九歌摇头。黎寒光看着她这个样子就不信,她从小勤修苦练,忍耐力和控制力一流,没想到如今都用在欺骗他身上了。黎寒光微微严肃起来,沉声问:“真的?”
羲九歌正要回答,听到脚步声停下。黎寒光抬头,看到常雎在不远处踯躅,似乎想上前又犹豫。
黎寒光不想搭理,羲九歌却从黎寒光肩上起来,问:“质女,你有事情吗?”
常雎一接触到黎寒光的眼神气势就弱了下来,低低道:“我来找寒光哥哥。”
黎寒光脸色更难看了,道:“质女叫我名字就好,这声哥哥我当不起。质女有什么事直说吧,我和神女之间没有秘密,我的事她都能听。”
常雎视线从黎寒光和羲九歌交叠的衣袖扫过,心中百味杂陈。她当然没漏过,刚才羲九歌一直靠在黎寒光身上,两人姿态亲密,似乎天界关于他们的传言不是空穴来风。
羲九歌看到常雎的表情,似笑非笑瞥了黎寒光一眼,说:“看来质女有些私事和你说,我听不妥。寒光哥哥,别让质女为难,你们还是另寻一个地方交流吧。”
这是羲九歌第一次叫他哥哥,语气却阴阳怪气的。黎寒光幽怨地望了她一眼,羲九歌当看不到,作势要自己离开。
黎寒光当然不能让她走,他无奈地叹了声,再一次败下阵来。他站起身,转向常雎时又恢复冷淡:“质女,随我来吧。”
等到了避人的角落,黎寒光淡漠道:“质女,有话直说吧。”
常雎面容戚戚:“寒光哥哥,你现在连我名字都不愿意叫了吗?还是说你恢复了神族身份,不愿意再承认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