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奁琳琅

香奁琳琅 第14节(1 / 2)

仪王失笑,“那于小娘子来说岂不是好事吗,半年之期又可提前了。”

明妆这才松口气,这笔生意终究是谈了下来,细想之下虽有些悲哀,但她这样孤苦伶仃的女孩子,又有什么其他更高深的法子呢。

此时恰好两盏茶已过,赵嬷嬷和午盏从廊亭里过来,停在台阶下听令。明妆向仪王欠了欠身,“今日叨扰殿下,我这就回去了。”

仪王站起身,又换了个家常的语调,和气道:“往后不必这么客气,就叫我的小字吧。”

明妆点了点头。

“那我就叫你般般?”他饶有兴致地说,“你这名字很有意思,看来令尊对你寄予了厚望。”

所以更不能让爹爹失望。她不是男儿,不能征战沙场替父平反,只能用她自认为对的方式冒险一试。

送她出花厅,她的凤尾裙迤逦流淌过石阶,为这庭院平添了秀色。

女使展开斗篷为她披上,仪王亲自接过手,替她系上了领口的丝带。

边上的赵嬷嬷和午盏愈发惊惶,不知道两盏茶的工夫,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明妆虽然不自在,但还是顺服地接受了,待整理好领口,退后一步向他褔了福,然后跟随婆子朝院门上去了。

赵嬷嬷和午盏忙不迭跟上,出了月洞门朝前院走,穿过一条竹林小径时,迎面遇上了一个打扮精美的女子。那女子眉眼娟秀,很有小家碧玉的意思,穿着一件朱缨的襦裙,腰带系出纤细的身腰,看打扮和府里女使不一样。

见了明妆,让到一旁行礼,明妆瞥了一眼便错身而过了,倒是赵嬷嬷朝领路的婆子打探了两句,“刚才那位娘子,是仪王殿下贵眷?”

领路的婆子“哦”了声,“是府上侍娘,平时侍奉殿下更衣穿戴。”

赵嬷嬷心头咯噔一下,才想起仪王虽未娶亲,但不妨碍他身边有通房。王侯将相府上,管没有名分的房中女使叫“侍娘”,这等侍娘到了郎主娶亲之后,一般都是要抬为妾室的,若是小娘子当真和仪王有缘,那么还未过门,便已经有第 三人了。

可是看看明妆,她微扬着下颌,好像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赵嬷嬷虽犯嘀咕,到底也不能当场说什么,回去的路上只好委婉向她提了提,“小娘子可听到了?刚才那女子,是仪王殿下的通房。”

明妆嗯了声,只是静静坐着,再没有别的表示了。

午盏有点着急,摇了摇她的胳膊道:“小娘子,那可是通房,将来要升妾室的。”

明妆却看得很开,笑着说:“这有什么,天底下的妾也不都是坏的,像咱们家惠小娘和兰小娘,个个都疼爱我,家里有她们,我才不那么寂寞呢。”

午盏窒了下,绞尽脑汁辩驳着:“惠小娘和兰小娘都是大娘子陪嫁的女使,原就是贴心的人,所以才对小娘子好。外人和小娘子又没交情,小娘子不得防着点吗……”说罢怏怏看了明妆一眼,“那位仪王殿下对小娘子有意思,小娘子答应了吗?”

答应了吗……算是达成共识了吧!婚姻之于明妆,没有那么重要,如果有必要也可拿来做交换,只要仪王应准的事能办到就好。

膝头的布料起了一点褶皱,她垂眼抚了抚,“我看仪王殿下挺好的,长得不俗,身份又高贵,他可是先皇后的独子。”

照说这样的自身条件,确实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了,但午盏显然还在为她担忧,“李判说过,让小娘子离他远一些的……”

明妆怔了下,自己好像真的没有将李宣凛的话放在心上。不可否认她是有些急功近利了,但除了借助有权势的皇子之手,她想不到别的能够铲除弥光的办法。

“等见了李判,我再和他赔罪。”她蜷起手,将那片抚不平的料子攥进了掌心。

其实娶了她,等同于收编陕州军,这是仪王一厢情愿的想法。只要李宣凛不那么念旧,不那么重情义,审度过后是否选择站在仪王身后,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赵嬷嬷担忧完,倒也豁然开朗了,复又笑道:“认真说,咱们小娘子果真能嫁入仪王府,倒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让易家人瞧瞧,他们不疼不爱的小丫头也有好前程,小娘子身后有仪王撑腰,看他们还算不算计易园。”

明妆闻言苦笑了下,这世道就是这样,女孩子自立太难了,仿佛只有嫁个好人家,才算真的有底气。

“小娘子,可要回禀外祖母一声?老太太要是知道了,一定也为小娘子高兴。”

可这样的亲事,自己知道没有什么值得高兴,明妆道:“等我下次回去,会亲自禀报外祖母的。这事先不要泄露,人家不曾登门求亲,说不定日后有变数也不一定。”

午盏皱了皱鼻子说:“梅园回来那日,我看仪王殿下就怪得很,什么宁撞金钟一下,不打破鼓三千……他是拿自己比作金钟,让小娘子选他呢。”

一切都有筹谋,一切也都有利可图。明妆回头看了仪王府一眼,那府邸越来越远……门前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马车,仪王从槛内迈了出来。小厮将人引到车前,他弯腰登上了车辇,从十字大街一路往西,看样子是入禁中去了。

大年初二,大多数人还沉浸在欢度佳节的气氛中,但对吃皇粮的人来说,过年过节都是小事。

仪王直入了东华门,进左银台门往南,有一条狭长的甬道,边门与秘阁后的小殿相连,那就是禁中处置宫人的内衙。

因坠楼的宫女死在了官家眼皮子底下,已经不光是内廷的案子了,官家虽交代内衙审办,仪王与当日在场的庆国公,也都有督办之责。

从殿门上进入,这地方不知什么缘故,总有一种腐朽的味道,仪王不自觉掖了掖鼻子,对迎上前的黄门令道:“我府里有一盒没开封的藏春香,回头派个人去府里取,各处都点上一支,祛祛这霉味。”

黄门令听罢讪笑了下,“年前从后面阁子里搬了旧时宫人的存档,那些册子都发霉了,堆了西边半间屋子,这才气味不雅,请殿下见谅。”

仪王调开视线,在一旁的圈椅里坐了下来,“年三十那件案子,薛令查得怎么样了?官家吩咐尽快结案,毕竟当着邶国使节的面呢,发生这种事,把上国的脸都丢光了。”

黄门令吮唇道:“臣将那个宫人生前的一应都查访了一遍,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当日可有反常的举动,都问得明明白白,倒也没有什么可疑的,唯有一点,腊八那日豫章郡王入禁中,曾与她私下说过几句话……”

黄门令正斟酌用词的时候,忽然见仪王站了起来,猛不丁的一个动作,把他唬了一跳。

仪王含笑朝门上拱了拱手,“你来迟了,晚上罚酒三杯。”

进门的李宣凛歉疚地回了一礼,“官家打算扩充控鹤司,把这差事交给了我。我今早去了司内衙门,实在分身乏术,晚来了半步,晚上认罚就是了,届时与殿下不醉不归。”

仪王听他说控鹤司,眼底轻轻飘过一丝动容,旋即道:“官家竟将这样的重任交给了你,可见你在官家心中是中流砥柱,官家十分信任你。”

所谓的控鹤司,原本是东宫禁军,东宫又称鹤禁,控鹤司由此得名。

如今的政局是这样,官家未立太子,东宫也一直空着,这回忽然要筹备控鹤司,不免让人怀疑,官家可是要采纳宰相的谏言,打算册立太子了。

太子,多美好的字眼,皇子之中谁人不向往,只是有人势在必得,有人藏得更深罢了,若说有谁不稀罕这个位置,才是天大的笑话。如今官家把建立控鹤司托付了李宣凛,一切在他预料之中,极好!

虚与委蛇一番,李宣凛转头询问黄门令进展,黄门令将刚才的话又复述了一遍,末了为难道:“事关豫章郡王,查到这里,就不便再深挖了。我本想请殿下和公爷示下,看看这案子应当如何侦办,恰好今日二位来了,就请拿个主意吧,是继续查,还是到此为止,寻个由头,把案子结了。”

仪王看向李宣凛,似乎也如黄门令一样为难,“事关大哥,这案子倒果真有些棘手了。若是继续查,恐怕会伤了大哥体面,若就此结案,官家面前只怕不好交代……俞白,你的意思呢?”

李宣凛笑了笑,“我不过是协助殿下,案子应当了结还是继续,要听殿下的意思。但依我之见,这事闹得很大,且坠楼的内人是贺观察的女儿,倘或这件事没个交代,贺观察当朝上书,就愈发不好办了。”

仪王蹙起的眉宇慢慢展开了,颔首道:“你说得对,虽要顾全大哥,也不能让贺观察夫妇含冤。官家礼重臣僚,岂能为了皇子威仪,就让一条人命不了了之。再说大哥未必与这件事有牵扯,我们在这里为难,却是杞人忧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