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奁琳琅

香奁琳琅 第6节(2 / 2)

“哎哟,这话可不对。”芝圆想起来,视线朝上首的颖国公嫡女一递,“温如姐姐回来得也晚,照你这么说,岂不是连她也一块儿调侃了!”

众人立刻便有些讪讪的,毕竟颖国公和嘉国公不一样,嘉国公不过是臣僚获封,而颖国公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母亲是魏国大长公主,女儿封了信阳县君,在场的小娘子们,没有一个够资格拿她来打趣。

花争容踢了铁板,不自在起来,心虚地朝上望了望,还好信阳县君宽宏大量,没有就此发作,不过垂着眼端起建盏喝了一口,“这淡竹饮子做得好!”然后缓缓抬起眼皮,见大家都怔着,奇道,“怎么了?今日的菜色不合胃口吗?都瞧着我做什么?”

这下众人终于回过神来,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谁也不提赏梅钓鱼的事了。

只是席间发生了一个小意外,斟酒的女使经过花四娘子身后,不知何故绊了一下,注子里的酒水飞流直下浇了花四娘子一脑门。她本来就靠傅粉见人,头顶淌下的道道细流顿时把粉都冲散了,露出了底下的本来面目。大家一看,花四娘子的脸简直如同银环蛇一样,虽没有笑出声,但也个个掩住了嘴。花四娘子自己当然察觉了,这下是没脸继续留在这里了,又羞又愤下,捂住脸哭着跑了出去。

信阳县君到这时才嗤笑一声,冲不远处的应宝玥举了举杯,“应娘子,喝呀。”

应宝玥知道花争容是个下马威,不敢再自讨没趣,忙赔笑饮了酒。这酒格外辣,从喉头淌入胃里,简直像吞了开水一般。

后来宴席在风平浪静中结束,饭后就该各自回去了。

芝圆因有话交代高安郡王,略走开了一会儿,明妆和午盏站在廊下等她,不经意间,等来了仪王。

那张脸看上去依旧优雅而高傲,因身形挺拔,连看人都是睨着眼的。经过明妆面前时,停了停步子,偏头道:“我先前的话,望小娘子考虑考虑。宁撞金钟一下,不打破鼓三千,倘或小娘子愿意,从源很愿意当那座金钟,仪王府,随时欢迎小娘子驾临。”

作者有话说:

1祓禊:上巳日在水边举行的“除恶之祭”。

第10章

他说完这话,便负手走开了,留下满脸震惊的明妆,心跳得擂鼓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呢,翼国公不能替她达成心愿,这位素未谋面的仪王却可以?他将一切都看得那么透彻,若说只是见色起意,未免太轻视他了。

午盏一脸茫然,两眼盯着那位仪王的背影,喃喃道:“难怪汤娘子说他阴阳怪气,我看他也不像好人。”

明妆轻叹了口气,“谁知道他在说什么,听过就罢了,不必放在心上。回头见了汤娘子,别把这事告诉她,免得她又要啰嗦。”

午盏应了声是,踮足朝廊庑尽头看,不多会儿终于等来了汤娘子。

外面雪下得大,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芝圆裹了裹自己的斗篷说走吧,“快上车暖和暖和。”

彼此登了车,车辇慢慢跑动起来,芝圆抱着手炉说:“我和四哥交代了,让他替我打探着点儿。刚才我出门的时候看见五哥了,他被应宝玥缠着不能脱身,让我带话给你,说得空了过府拜访,我看他是很有那个意思的。”

抱膝而坐的团荷撇了下嘴,“那个应小娘子,真叫人说不上来。你道她格涩吧,她看着也挺大方。可你要说她豪爽吧,她又爱钻营,专和高门显贵的公子玩儿,究竟打的什么主意,真是天晓得。”

芝圆凉笑了一声,“就是手里抓着,眼睛还盯着呗。早前和庐陵郡王家的公子打得火热,今日又缠着翼国公,左右逢源,也不怕累得慌!”顿了顿偏头对明妆道,“我告诉你,四哥和我定亲之后,她还打过四哥的主意呢,在我面前老是‘汤娘子不会介意吧’、‘汤娘子不会生气吧’,我恨不得扇她两巴掌,既然怕我介意生气,做什么还要招惹四哥!往后你要是和五哥成了,千万小心她,别让她靠近五哥,免得被她撬了墙角。”

明妆尴尬地咧了咧嘴,“八字还没一撇呢,说什么成不成的。”

芝圆已经非常有把握了,笑道:“你没看见五哥瞧你的眼神吗,都快拧出蜜来啦!我就说了,这样可人的小娘子,有哪个不喜欢。今日六哥没来,错过了,要是来了,没准儿兄弟俩还要打上一架定胜负呢。”

明妆看她说得眉飞色舞,自己的心思悬在了另一件事上。

她来参加梅园的大宴,确实不是冲着女大当嫁。什么五皇子六皇子,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只要能替她把弥光拉下马,报了爹爹的仇,即便人家不娶她,她也认了。原本以为翼国公是官家疼爱的皇子,通过他,也许能够得偿所愿,可是从天而降的仪王却告诉她不可能,她的心思就开始动摇了。

需要一个有绝对权力的人,仪王会是那个人选吗?如果不拿婚嫁说事,想让人家替你办事,就得等价交换,那么仪王又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呢?

唉,想多了脑瓜子疼。明妆揉了揉太阳穴,意兴阑珊,“今日的洗手蟹很好吃。”

芝圆呆了呆,“我同你说五哥呢,你说什么洗手蟹?”

见芝圆的小圆脸上浮起不满,明妆忙奉承地搂住了她的肩,靠在她肩头说:“自己寻郎子,怪不好意思的,让人知道了要笑话。反正这事就托付阿姐替我留心吧,成与不成,日后再说。”

芝圆是个经不得拍马屁的人,只要明妆一声“阿姐”,她就愿意大包大揽。

“那你就等着我的消息吧,倘或五哥可靠,咱们将来做妯娌。倘或他不成,咱们就再看看别的,上京那么多公子王孙呢,总有一个能来替你撑腰。”

明妆点点头,知道芝圆所谓的撑腰,是压制易家族亲,可自己心里的撑腰是报父仇,拿下弥光的项上人头。

只是这话不好说,不过是自己心里的筹谋,她连商妈妈都没有告诉过。马车顶风冒雪回到汤宅,芝圆邀她在家过夜,她说不了,“大年下的,我留宿在外,商妈妈要着急的。”

仍旧坐上自家的马车,回到界身南巷,烹霜煎雪她们已经在门厅上候着了,见车来了,忙打伞上来迎接。

来不及询问,簇拥着回到内院,商妈妈备好了热水伺候她换下衣裳,把人塞进了木桶里。

一碗姜汁熟水送进来,商妈妈端来递到她手上,一面问:“小娘子去梅园玩儿得好吗?中晌吃了什么?”

明妆说很好,“看了平常见不到的玉碟龙游,还吃了卫大娘子拿手的七宝擂茶和各色小吃。”

“那么人呢,午盏说汤娘子有意撮合小娘子和翼国公,你见了翼国公,觉得怎么样?”

明妆不大愿意谈论这个,转而和商妈妈撒起娇来,拧着身子说:“这熟水太难喝了,妈妈让人拿走吧,我不喝。”

商妈妈说不成,“今日出去受了寒,热水澡要泡,姜汁熟水也要喝。小娘子还年轻,想得不长远,有好脑子不如有好身子,像我一位族姐,家里很有些田产,为丈夫为儿子筹谋,操劳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等到要享福的时候,今日这里痛,明日那里痛,这余生只剩下受罪,有一回同我说,还不如死了干净。所以啊,小娘子不要嫌麻烦,好身子要自小保养,纵是有受用不尽的珍馐美食、绫罗绸缎,没有个好身子,一切便都是枉然。”

总之很顺利地把话题扯开了,后来喝熟水换衣裳,说说今日的见闻,商妈妈便将翼国公抛到了脑后,专注谈论那些上京贵女去了。

第 二日雪未停,只是雪片不像前一日下得那么大了,纷纷扬扬,撒盐一样。明妆早上起身后,坐在廊亭里烤火燃香,眼看年关将至,之前忙过一阵子后,日子好像变得比往日更悠闲了。

没有鸟鸣,也没有犬吠,世界安静得只剩炭火哔啵和自己的呼吸。冬日闲暇无事可做,就看看书,赏赏画,正想着要不要抄写经书,有婆子到了门上,问院内侍奉的女使,小娘子在哪里。

明妆趿了鞋,起身从廊亭里走出来,婆子远远纳福回禀,说翼国公府上派人,给小娘子送茶叶来了。

明妆哦了声,“送茶的人呢?”

婆子说还在前厅呢,“小娘子可有话带给翼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