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容再次开口:“哑的?”
宁妱儿这才意识到她是一直在等她回话,忙摇了摇头,开口道:“回娘娘,王爷……他给民女吃饭的,一日三餐,从未缺过。”
也不知到底是怎么想的,宁妱儿在说完这句以后,莫名又补了一句,“王爷待民女是极好的。”
“呵。”王婉容这声轻笑充斥着讽刺的意味,她一面把玩着手指上修长尖锐的蓄甲,一面望着宁妱儿,慢悠悠地开口:“你不恨他?”
宁妱儿略微顿了一下,随后立即摇头道:“不恨。”
王婉容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她用帕子掩住唇角,笑了好一阵,才缓缓道:“你可是以为,本宫什么都不知道?”
在沈皓行拒不入宫这段时间里,王婉容已将宁妱儿的身世背景调查清楚,且还知道她是如何被沈皓行带来的上京。
所以在看到这张脸的一瞬间,王婉容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那时的她也有着这样干净的面容,这般透亮的眸子。
从某种角度上来讲,她与她的遭遇倒是有几分相似,皆已经嫁为人妇,却又不得已被人抢夺而去。
只是她遭遇的更加惨烈。
王婉容想到这儿,眸光在一瞬间又阴沉似不见底的深渊,语气也骤然恢复之前的冰冷,“不要在本宫面前自作聪明。”
宁妱儿这一次却意外的没有害怕,她仰起脸来正视着那双冷眸道:“民女没有妄言,是真的不恨王爷。”
王婉容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愈发收紧,蓄甲将漂亮的雕纹扶手划出几道细痕,“大婚当日,将你强掳而去,你不恨?”
宁妱儿说得越是真切,王婉容心中生出的愤恼越是强烈,不等宁妱儿回答,她又立即厉声责问道:“那你心中可有愧疚,对你夫君的愧疚?”
宁妱儿用力抿唇,也终是将目光缓缓垂下,片刻后极为缓慢地出了一口气,“发生这件事并不是民女的意愿,所以需要愧疚的并不是民女。”
她是受害者,需要愧疚的不该是她。
然而这句话落在王婉容耳中,便是狡辩的意思,她毫不客气地讥讽道:“对抢夺你的人没有恨,对你辜负的人也没有愧,你说得这是人话么?”
“民女自幼体弱,在家中数十载多为累赘,任何事也帮不到忙,出不得力,且一生也无以为报,这样的愧疚无论何时都长存在心。王爷将民女带在身旁,起初民女心中的确是有怨怼,然之后王爷待民女却是呵护备至,还有最好的大夫,最名贵的草药……”
说到这里,宁妱儿抿了抿唇,声音忽地低了起来,“民女兴许在王爷身边待着,还能多活几日。”
只要沈皓行待她可以一如既往这样好,待在他身边的确要比待着衡州时身子要更加好。
王婉容知道她患有心疾的事,如此一来,她倒是能想明白宁妱儿为何会不怨恨沈皓行了。
然而下一刻,王婉容忽然意识到什么,挑眉问道:“那你可知赵家出事了?”
宁妱儿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这倒是让王婉容有几分意外,只是很快她又反应过来,小姑娘只是知道赵家出事了,却不知道沈皓行明明在最初可以相助,却眼睁睁看着赵家入狱,没有出手的事。
王婉容目光慢慢落在常见身上,语气不明地轻轻道:“那你可还知,赵家原本不会出事。”
宁妱儿心脏陡然一紧,随她目光看去。
方才还隐约有种置身事外的感觉,此刻便被两道目光盯上,常见颇有些失措地蹙了蹙眉。
“哦……”王婉容刻意拉长了声音道,“原来他没有告诉你这些,本宫还以为,你是知道的,难怪你会说不恨他。”
心脏又是猛烈地颤动了几下,宁妱儿双拳握紧,强忍住不适,她目光从常见身上移回王婉容身上,语气坚定地道:“民女信王爷。”
在一刻钟前的寿宴上,王婉容称身子不适提前告退,然她刚出去不久,一阵低咳的沈皓行也跟着退了下去。
得知常见与宁妱儿刚刚被叫去容乐宫,他并未焦急,而是不疾不徐地跟在前方那道隐约可见的一行人身后。
在那行人走进容乐宫后,沈皓行才慢慢上前。
宫中是有规矩的,主子在房中问话,若是挥退身侧宫婢,这些人出来后也不得靠近门窗,必须要站在完全听不到里面声音的地方才可。
沈皓行进来时,有宫人打算去殿外通传一声,却是让他抬手止住,“娘娘有事,本王在外候着便是。”
宫人一时有些为难,见沈皓行并未靠近殿门,只是比他们站得位置略微近了一些,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若是寻常人,站在这个位置的确听不真切里面的谈话声,可沈皓行不同,他多年习武练就得五感要比常人敏锐,尤其是耳力,隔着一扇重重的殿门,也能将里面的话听清,偶尔有些过于轻的字音模糊,也不会影响这段话的意思。
沈皓行温润的站在那里,神情几乎一直没有变化,直到他听见那句“民女信王爷”时,那双俊美的眼眸终于有了情绪的变化。
殿内宁妱儿因跪得太久,膝盖已经变得又酸又麻,再加上心脏的不适,此刻额上开始冒汗,她手指在身旁的地板上略微点了几下,努力地稳住身形。
王婉容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她以为,小姑娘至少会心急地询问两句赵家的事,却没想到她这般镇定。
这份镇定并不是因为她对赵家毫不关心,而是来自她对沈皓行绝对的信任,就好像她知道,无论赵家出了何事,又或者因何出事,沈皓行都会帮赵家安稳渡过。
王婉容一时有些捉摸不透面前这个小姑娘了,她不由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那时的她在得知面前的男人是皇上,而她因倾心于她就将她强掳而走时,那一刻的她就已经恨透了他。再后来,她知道郁家满门被屠时,更是恨不能将沈无陵碎尸万段。
她从不会与他虚与委蛇,在他面前也会毫不保留自己的想法,她曾真的站在沈无陵面前说,她总有一天会让他后悔,会将他碎尸万段……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在生下沈皓行之后有了些许改变。
她对他还是无爱,只是不会再日日叫骂,在沈无陵眼中,这更像是认命了。
只有她自己清楚,这不是,这只是隐忍,只是蛰伏。
“你确定没有什么想问的,或者想说的?”
王婉容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若她肯开口求她,她会将赵家的事说出,甚至……直接给她痛快,让她日后再免受苦难的折磨也可以。
因为她还是不能相信,宁妱儿会真心实意地跟在沈皓行身边。
“娘娘,”宁妱儿像是做了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她努力挺直了那一度摇摇晃晃的后脊,膝行两步上前,仰头对她道:“民女有一事相求。”